傅轶是一个有计划并且执行力很强的人。
他大学的时候去了A大金融系。傅燃和叶眠都没有发表意见,也从不插手他的学习。
傅轶从小到大都很让人省心,叶眠至今还没在家长会上被批评过。不过傅轶十七岁的时候谈恋爱,倒是被傅燃关在外面了两天。
大学一开学,第二天,傅燃突然早起收拾东西。
叶眠迷迷糊糊醒来,还有点懵,问他出差怎么不告诉她。
傅燃说不是出差。
叶眠愣神,看着他把衣橱里的衣服批量放进行李箱,她常用的洗漱用品也全都收起来,甚至连她平时爱看的书都没放过。
叶眠起床走到他旁边,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傅燃说,他们一起回临市的公寓住。
那个公寓对两个人都意义非凡,叶眠是挺愿意的。
但是——儿子刚离开家去上大学,他们就迫不及待搬走,连通知都没有一声,这会不会太……
不是父母了点?
但是傅燃一点没考虑过傅轶的感受,他很认真的收拾东西,然后把她今天要穿的衣服放在床头。
“和我一起回去吧?”
叶眠抬头看着他,片刻后点了点头。
他们住进了临市那个公寓,布置换回了她第一次来这里时看到的那样,傅燃还把书桌凳子都换成了简单的木质学生桌,桌上只放了他们大学时的合照。
结婚后的照片,没有一张出现在公寓里。
一日三餐从傅燃安排变成了一起出去吃,食指勾着钥匙圈,吃完饭就慢慢的散步走回去,回去的路上傅燃还会给她买路边的小零食,会时不时的给她买各种惊喜小礼品,如果灵感来了,他还会给她画画。
从钵仔糕,烤肠,凉面,棒棒糖到奶茶,叶眠逐渐被培养出另一个兴趣——等着她的男朋友给她买零食。
她的男朋友四十二岁,还是个帅大叔,穿上白t牛仔裤,仍然是街上最亮眼的存在。
叶眠想,他大概是和她一样,想把在彼此人生里缺席的那几年赚回来。
如她想象的,他们会在中学时候就相识相知,她会穿着校服尖叫着看他在篮球场上大汗淋漓的扣篮,会背着书包偷偷的看他低着头下楼的样子,和同学手挽手从他们教室外面经过的时候,会下意识去找他,看见他和朋友一起走着的时候,或许还会上前打个招呼,再疯狂一点,她可能还会写一封像样的情书给他,在他坐在操场阳光下闭眼休息的时候,大胆的亲他一下。
而他想象的,是在他情窦初开的十七岁,能和最喜欢的人一起,每天早早去学校就为了多看她一眼,课间休息眼神忍不住朝她看,放学的时候还能牵着她的手一起回家,那时候心血来潮买下的零食,手链,头绳,都能够在第二天站在她面前递给她,每天告诉她,他有多喜欢她,对她有多强的欲望。
老了就是喜欢回忆过去,她总觉得那个最好的时候没有认识,真的太遗憾。
不过好在,他们还有余下的几十年,都在一起过。
一直到七老八十走不动了,或许他还可以慢悠悠颤巍巍走过来,走到床前,叫她起床。
…
傅燃十七岁的时候有了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爱上的人,为她处心积虑为她疯狂迷恋,十八岁的时候他和那个人在一起了,十九岁的时候他奉献了第一次。二十岁的时候他想结婚,二十二岁的时候他娶到了那个人。二十三岁有了自己骨肉相连的儿子,二十四岁的时候儿子出生了,他爱的人变成了两个。
但是父母对于子女,对他来说,爱是有期限的。
他把儿子养育成人,儿子就成了一辈子里特殊的过客,儿子组建了家庭,有了一个一生在乎的人,爱就会分成几份。或者是黑发人送白发人或者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他们不可能相伴太久。
但是那个人不同。
父母陪伴他前十几年,子女陪伴他后面十几年,那个人一生都会陪伴他。
陪伴他失败陪伴他成功,陪伴他伤心难过,陪伴他惊喜交加,陪伴他迎接生命的来临,也陪伴他等待死亡。
他们在临市的公寓里住了很久很久,久到傅轶已经成了一米八几的成熟男人,久到傅轶找到了他深爱的人,久到傅爸,陈姨,叶钦和书玉都离他们而去,傅轶有了自己的孩子。
久到送走了好多好多人。
他们还是在那个公寓里,等着日出,等着日落,等着傅燃从外面给她买好吃的零食回来。
不同的是,公寓里装了电梯——因为他们已经老到走不动楼梯了,客厅里放了轮椅,那个木质书桌上,放了一瓶瓶的药。
大概终归是年龄比较大,叶眠比不上傅燃的身体好,一场秋凉就让她感冒到躺在床上起不来了。
傅燃接了水,把她需要吃的药一一数清楚了摆在桌上——有一次他不知道怎么的,少数了一颗药,急得他自己又叫了医生来给她检查,不管她怎么安慰,他都紧张又自责。
数好了,他慢慢的拿好走到床边,把她扶起来一点。
“吃药了。”
叶眠已经老得不成样子,费力的眯着眼睛看他,看清楚后,照常先问了其他的。
“傅燃?”
“对,是我。”
“我的手链呢?”
“在我给你的盒子里,我把它藏得很好。”
“一共多少条?”
“十三条,都是银色。”
“我的饼干呢?”
“在沙发上,你忘了?你吃完了就放在沙发缝里藏起来了,傅轶和他儿子都找不到。”
“噢。我不想吃药。”
“这个不苦,你看,没有那个黄色的。”
“那就好。”
她将就着他的手,吃完了药,嘴里难受得要命。
“想起来逛逛吗?我推你。”他问。
叶眠摇摇头,她已经没什么力气坐起来了。
她很急的又开始问,“我的书呢?画呢?”
“在抽屉里,明天挂出来给你看?”
“好。傅燃。”
“嗯?”
“我是不是要死了?”
“不是。你只是有点累了。”
“噢。”她慢慢闭眼。
“老婆。”他突然叫了一声,她又费力的睁开眼。
“怎么了?”
他看着她,很温柔的眼神,就是眼眶慢慢发红,又叫她一声,“学姐。”
一声学姐,就把她拉回了大三的那个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