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丞听了,又是一脸沉重。
他薄唇抿着,眉眼在头顶的灯光照射下更显深邃,轻蹙的眉心说不出是不忍和同情,还是别的什么。
钟九音讲述得倒是平常:“据我知道的,郭明立经常说我就是倒霉,没别的,就是倒霉。我听多了肯定会受影响嘛。而且封晴和我同期出道,人家比我发展好,谈话中肯定也会提起,用来和我比较。还有一点——”
后面的话就是真实打实从郭明立嘴里听到的,有些话说多了,郭明立自己估计都没意识到有多明显。
“他当时说,我长得漂亮身材好,也肯努力,拿下你都不在话下,要是有别人那运气,绝对比封晴火。说完再来个对比,说那些不如我的人,现在发展得多好多好,就我,蒙尘明珠,非常可惜。哇塞,这话一出我估计能躲起来哭一晚上。”
久而久之,不就被洗脑了?情绪不就越来越低落了?不甘和愤恨,时间长了也了无痕迹,只剩下看不到头的茫然和绝望。
晏丞张了张嘴,问出来的第一句有点奇怪:“他是这么和你说的?”
钟九音:“说什么?明珠蒙尘啊?是啊,就这意思。”
晏丞唇角却抿得更深。
好像戳偏了他的想法。
但不等钟九音再问,他又很快松开紧抿的唇,轻描淡写说:
“所以封晴有可能还指使了郭明立对你进行精神伤害。就算在行为上不构成犯法,但在结果上非常恶劣,收集好证据,可以把他们告上法庭。”
钟九音缓慢点头思考,接着爽快说:“行,我找找证据。”
她说得很有信心,可晏丞觉得,她看起来不像是心思细腻深沉的人,隐忍查证不是她的路数,端起机关枪冲着封晴和郭明立扫射才像是她干得出来的事。
他是有点不放心,于是在似乎无话可接着说的几秒后,他又主动挑起了话题。
“接下来你打算先做什么?”
钟九音也没瞒着他的意思,干干脆脆说了:“先搞掉郭明立的好事。”
“什么好事?”
“郭明立和封晴在我换经纪人之后肯定联系了,狗咬狗之后嘛,郭明立没安全感肯定要更紧紧扒住封晴要好处啊。我要搞掉他的什么好事,就看封晴会给他什么好事咯。”
晏丞这才想起,自己刚刚竟然都没问过郭明立和封晴合作的原因。
虽然想想就差不多知道,但没想起和不问是两回事。
这只能证明,他的注意力被别的事占去了。
晏丞闭了闭眼,然后咽了下喉咙,倾身去端床头柜上的水杯。
视频这么久,水杯里的水已经没剩多少温度。
喝水之前,他把手机朝下扣在了被子上。
钟九音突然看不见那张脸了,“哎哎哎”一叠声。
“你的脸呢?!”
晏丞:“……”
“这是什么?黑黢黢一片,还动了一下!你在拿什么偷偷给我看?”
什么跟什么。
晏丞一口接一口喝着水,受不了她的嗷嗷叫,左手先将手机拿起来,拿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被她奇怪的话影响到,还真看了眼手机被扣在的位置。
…是他腿间。
“咳咳咳咳!”他猛地咳嗽,水杯里的水被晃荡得洒在床边,被子也湿了一点。
钟九音只听见一阵咳,等再从屏幕上看见晏丞那张脸,就连忙问:“你怎么了?”
问完凑近看他,眨眨眼又欣赏似的说:“咳得脸都红了,眼睫毛还带眼泪,和梁知一样哎。”
都怪让人心痒的。
晏丞却闭嘴不说话,像还没缓过来,只不过并没有拉远镜头和自己的距离。
他不说话,钟九音为表达自己的关心,又问一遍:“所以你怎么了?我刚说了你偷偷给我看什么东……”
“你家里没空调吗?”晏丞打断她的问话,突然生硬转移到一个和前文毫无关联的话题上。
她转转眼睛,说:“有吧。”
“…有就是有。有为什么还用那个扇子?”
原来是扇子的问题?
钟九音把手上的鹅毛扇举起来转了转,颇有得意:“你不觉得这很有文人雅客的感觉吗?很有文化很神秘。”
晏丞:“……你不是接了个广告?赚了钱买点好的吧。”
钟九音:“你怎么知道我接了广告?”
晏丞又莫名其妙沉默,然后说:“又不是偷偷摸摸做的事,我知道很奇怪?行了,还有事说吗?”
“啊,可能是还有一点。”她拿鹅毛扇的尖尖羽毛轻戳了戳自己下巴。
接着陡然凑近屏幕,幽幽说:“你有点奇怪。”
和徐姐那天说的话有异曲同工之妙,晏丞头皮都仿佛紧了一瞬。
但他微吸口气,又平静下来。
还淡淡反问:“是吗?哪里奇怪?”
钟九音不看他的表情和眼神,只轻戳着下巴自顾自思考。
“仿佛你的秘密被我发现了。”
晏丞语气平平:“以你这样,应该发现不了我的秘密。”
钟九音盯着他,不敢置信似的,拔高音量一字一句问:“你说我蠢?!”
“……”晏丞吸口气。
她还企图自证:“我分析这么多,你每次都点头赞同,我的计划你也表示了肯定,现在你侮辱我蠢?!”
“我没有,”晏丞面无表情,“只是人类进化史上,脑力水平就如同世界地形图,有高峰有平原自然也就有洼地。”
“什么?”她嗷一声问。
晏丞:“我是说晚上十一点半,人类到休眠时间了。”
钟九音这句话听懂了:“你想睡觉啊,直说啊,复杂的语言说来说去,不嫌累。和你这种人交流,飞鸽传书的费用都要贵一半。”
他不知道该接什么。
还没人在视频里一脸无语地批评过他,嫌弃的意味一览无余。
这时候挂视频,就像故事断在男女主最一句争吵里,让人不上不下的,梗得难受。
晏丞也不按挂断了,按照她的意思学她上次视频时说话。
“行,我要睡觉。”就是表情一点不丰富,语气像从报纸里摘了几个字念出来一样,没有丝毫感情色彩。
钟九音:“那你睡啊。”
晏丞:“你要看着我睡?”
钟九音:“你要有这个需求也行。”
晏丞:“我没这个需求,所以你能挂了吗?”
钟九音:“你不知道挂?”
晏丞:“礼让女士是一种风度。”
钟九音:“谁中风?”
晏丞彻底窒息。
那场车祸一定是影响到她听觉中枢系统了吧,一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