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三人都飞身上了半山腰,卿云看着眼前界限分明的雪,用剑轻轻刺进去试探了一下。
好似没什么问题。
周郁林取出冰盒,忍着凝霜草周围的刺骨寒气,伸手靠近。
凝霜草特殊,生长环境恶劣,周围基本不会有任何的妖兽能蛰伏,他们不用担心会有伴生兽突然袭击。
但也因为它的特殊性,不能用剑或者其他东西采摘,否则就会枯萎,失去凝霜聚寒的效果,所以只能手摘。
他忍着冰冷刺痛,一点点挖开草根下的雪,小心翼翼把凝霜草全根挖出。
卿云就警惕地看着四处,精神高度集中。待看见周郁林把凝霜草彻底摘了出来,放进冰盒里,就更是握紧了剑,紧绷起身体。
果然,凝霜草一摘,这半山腰的雪就像没有了存在的必要,居然开始塌陷。
厚重的雪一点点往下漏,仿佛这半山腰上并不是什么山体,里面凭空出现了一个深洞,慢慢吞噬消化着这些已经无用的雪。
不过眨眼之间,雪陷漏的速度越来越快,像塌方一样,很快半山腰上就出现了一个缺口。照着这速度下去,十息之后,这雪山就会塌陷掉一半,最后只剩山脚。
卿云快速后退,在脚下那一片地方被“吞噬”之前,飞身下山,落在远离山脚的地方。
周郁林垂着满是冰霜覆盖的右手,和苏半夏一前一后也退了下来。
卿云抬头,看着那高大的山体在短短片刻就消失不见,听着那轰然塌陷的沉闷声响,心道不好。
说不清是什么地方会出问题,但他们摘了凝霜草后雪山就塌陷了,肯定引出了什么东西。
塌陷的动静还没停下来,雪山上的雪消失不见,轰然倒塌的山顶砸出了一阵尘土,巨石滚落,砸在雪原上,引起雪原震颤。
卿云闪躲着退远,准备等山体塌陷的情况好一点了,在塌陷上空看一眼“吞噬”了雪的山体的具体情况。
但不等她想得再详细些,刚有停滞征兆的山体塌陷突然增剧,且仅剩的山脚那一片山体里,突然喷涌出来漫天的冰雪。
就好像刚刚塌陷进去的石块把原本储存在山体空洞里的雪,全都挤压了出来。
雪崩之势。
周郁林大喊:“跑!御剑!”
苏半夏拔腿就跑,跑到一半,雪都要盖在她身上了,她才想起来御剑闯出去。
卿云却和他们不同。
她第一时间就御剑升空,与漫天喷涌而出的雪对立着。
在辽阔到看不见边际的雪原上,在铺天盖地势不可挡的雪崩前,她实在渺小,两相比较,产生一种宛如蚍蜉撼树的巨大差异感。
可是当她举起了剑,一切都不一样了。
只利落一剑,剑气嗡鸣,在半空中震起透明的波浪,直冲向喷涌而出的雪。
那些势不可挡的雪仿佛被放置在了汹涌的浪潮中,跟着波浪冲击的动作回荡,被推回了山体之中,雪崩稍有停滞。
可惜,这只是一部分而已。
山倾雪崩之势一旦开始,几乎就没有停下的可能。刚刚被她剑气阻滞一瞬的雪崩突然更加势不可挡地反弹了,两边的雪挤压过来,渺小的三个人瞬间就被掀翻,被盖在了铺天盖地的雪里。
卿云觉得自己实在渺小,被这看似轻盈的雪掀倒在地上,不过片刻就被掩埋得暗不见天日。
被埋进雪里后,她恍然觉得自己在下沉。可只是被雪掩埋而已,人还是在雪原上躺着的,为什么会下沉?下沉又会沉到哪里去?
风雪一刮,雪原上一片宁静,刚刚山倾雪崩的景象好似从没存在过。
不知道过了多久。
卿云恢复了意识,拄着剑从半人厚的雪里站起来。
不甚在意地抖落身上的雪渣,她抬眼往前看去。
又是平静辽阔的雪原,不过这次连雪山也没有了,天上飘着雪花,整片天地平坦,广阔,寂静。
再回头,看见了惊人的一幕。
被剑刺穿丹田的周郁林仰面躺着,安静地阖着眼,飘下的雪把他身形掩盖了一半,已经不再鲜红的血液从他身下洇出。
在他旁边不远处,苏半夏还没完全躺下去,胸口插着一把剑,剑尖穿过她的身体钉在地上,支撑起了她的上半身,从伤口处流出的血已经凝固在剑身上。
卿云受惊般收回视线,左手二指并起,在眼睛上轻轻一划,再睁开眼,却还是能看见那副景象。
不,这要不就是又一个幻境,要不就是一个阵法。
周师弟和苏师妹既然能被安济峰和百炼峰的真君收入门下,那肯定是有过人之处的,身上带的法宝也不会少,不会这么容易陨落。
她再闭了闭眼,上前几步,用剑拨开周郁林腹部的积雪,露出伤口。
暗色的血已经没有再流出来,刺中他的那把剑上血也已经凝固了,看起来已经死去有一段时间。
目光移动到他脸上。那张俊俏的脸此时苍白僵硬,唇上还落了些雪花,把他嘴角的血迹挡住了。
如果这雪再飘一会儿,这两具尸体就会彻底被掩盖起来。
她压下心悸,转而去看苏半夏。
仍然是苍白僵硬的,脸上表情扭曲,像是生前遭受了很大的折磨,洞穿她胸口的那把剑上……
卿云目光一凝。
那把剑,是诵阳剑。
再重新看刺中周郁林的那把剑,她仔细辨认了一下,是听云剑,她对剑通常记得深刻,不会认错。
为什么听云剑和诵阳剑会刺中自己的主人?看这洞穿伤,根本不是自己杀自己的姿势能造成的。
如果不是他们自己,那还有谁能用他们自己的剑杀了他们?
答案好像呼之欲出。
但这更不可能了,她又没入魔,如何会残害同门?
她分明是被雪掩埋了后就在下沉,随即就醒来了,根本没做这样的事。
卿云试着拔出两把剑。
剑身从血肉之躯里拔出来,血迹遍布,而刚刚还躺在地上的两具尸体,如同碎掉的冰,一点点消失不见。
她松了口气,同时又觉得有股寒气从后背窜上来,浅浅淡淡的,萦绕在周身。
像想到了什么可怕的,既定的结果,她有些失措地移开视线,抛下那两把沾满血的剑,凭着直觉往右边走去。
天地茫茫,刺眼的白色一眼望不到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