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他如约带我上了山顶看日出。
红日缓缓从东天升起的那一刻,我靠在他肩头打了个哈欠,差点睡着过去。
他抬手捧住了我滑掉他肩头的脑袋,淡然自若的问我:“昨夜都干什么了?没睡好?闹着要来山上看日出的是你,现在靠在本帝肩上打瞌睡的也是你。你这状态,还看什么日出,不如尽早回家睡觉。”
“嗳?不!”我昂起脑袋,忙是一把搂住他的胳膊,果断拒绝道:“上都上来了,我们要是现在就下去了,那早前还大费周章的爬上来做什么?反正都已经上来了,那我们就多待一会儿呗,我可是早几天就上网查询到了,今天是百年一度的金光日。
专家说,今天的太阳会是这百年来,初升最红,当头最耀目,远远观望,最金光灿灿的太阳!要是错过了今天,就得再等一百年才能看见这样的奇象!我今年都二十五岁了,再等一百年……我也活不到那个时候啊!”
“金光日?”他略显迟疑,掐指一算方恍悟道:“原来是百年一次的赦罪日。”
“赦罪日?”
他颔首,耐心的解释道:“赦罪日乃是天庭为世间生灵赐仙泽洗去一身污秽的日子。于凡人而言,今日只不过是个天象异常的日子,而于妖魔鬼怪而言,今日却是个劫难日。赦罪日的阳光要比普通时日的阳光更灼亮些,身染罪孽的妖魔鬼怪无论是否暴露在太阳下,只要沾染上了今日的天光,都会觉得浑身刺痛难忍,恍若被人剥骨抽筋。
所以今日泰半的妖魔鬼怪都不会在白天出现,他们会在今晨鸡鸣时分前,找到阴冷潮湿,避不见风的山洞或者石头缝,亦或者一些灵力深厚的鬼庙藏起来,直到太阳下山,月华升起,他们方能从暗处走出来,各回各家,各寻各的亲人好友。”
我听着他的介绍,脑中睡意散了几分,“我们口中的金光日,竟然还有这等缘故。”
“凡人肉体凡胎,自是难以窥探这些天机。”
我悠闲的坐在山顶上,脑袋倚着他的肩,睁大惺忪的睡眼,定定的瞧对面天空刚刚爬上来的那轮红日,“记得有本书上写过,喜欢一个人,就要带他去看一次日出。因为,世上没有比红日初升那一刻,更美好,更温暖的事物了。美好的东西,就要同值得的人一起分享。”
抬了抬头,我突然发现他正在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我。
我唇角一颤,赶紧解释:“咳,你别误会,我拉你过来看日出,可不是因为我喜欢你!我想表达的是,日出真的很美……可能我的审美不太行,所以我这头一回欣赏日出,心还有些定不下来……我以为你会喜欢的。而且,你对我而言,的确算是值得的人。”
他这才收回那种奇怪的目光,“值得?何谓值得?”
我摸了摸还不太痛快的胸口:“心中觉得值得,那便是值得呗。值得这种感觉,还能说出个之乎者也吗?”
他垂眸扫了眼我的胸口,隔许久才问出声:“还疼?”
“嗯。”我点点头,“还真是奇怪,这一次发作的好像比之前几次更厉害、更持久了,之前发作都只是长不过一夜的,最多熬个五六小时,七八小时就过去了,这次……已经两天了,还是一阵阵绞痛。”
可怕的是,我昨夜入睡前竟然连吐了两口鲜血,加上刚进房门吐得那口,一共三口了!
三口血啊!
那血量少说也有个一百毫升。
那么多的鲜血,我得多吃多少个鸡腿才能补回来啊!
“看来你的确承不住这颗心脏,只沾染上了一点神仙气息,便发作的这样厉害……”他自言自语的呢喃。
我皱皱眉,“你说什么?什么承不住这颗心脏?什么沾染上了神仙气息?”
他一顿,目光飘忽不定的敷衍我:“无事,本帝是说,本帝会想法子,让你的心脏慢慢好起来。”
“好起来?”我将下巴撂在他的肩头,笑眼眯眯的望着他:“我就知道,我是捡到宝了,有你这么一个活神仙在身边,我何愁以后日子不好过?”
拍拍自己的胸脯,我无奈的抱怨道:“我的这颗心啊,从小就有毛病,以前都是隔几年才复发一次,成年后这心绞痛的发作次数却是越来越频繁了,可把我害苦了。有时候我疼的受不了了,就在想,能把它剜出来丢掉才好。”
“人没了心,可是会死的。”
“但是我这种情况,有心也是生不如死!”
他眸色黯了下,“真有那么痛苦么?”
我叹了口气:“心不在你身上,你当然感受不到,心病发作的时候有多么要命了。”
“本帝曾经……也有心。”
“那你的心呢?现在怎么不见了?”
“本帝……也不清楚。”
这个回答,略显敷衍。
我鼓鼓腮,放开了他的胳膊,从山顶的石头地上爬了起来。
顺手拍了拍自己被压皱的裙子,我直起脊背伸了个懒腰,面向万丈和煦的阳光,心情舒畅的深吸了一口清晨的新鲜空气。
“这么好的天,这么温暖的阳光,这么令人心旷神怡的环境,以后怕是瞧不见喽!”
回眸看向还坐在地上的尊贵男子,我朝他伸出了一只手:“大早晨的,就不要总坐着了,容易犯瞌睡,起来我们一起看风景。这个方位的景色,倒还真的不错。”
他的清冷视线落进了我的手心,迟疑了片刻,才肯将金贵的大手递过来。
掌心握住他微凉的指尖,肌肤甫一相触,却意外惊得我心弦一颤……
他风姿倜傥的站回了我身畔,我见他站稳了重心,便赶紧松开了他的玉指。
不敢让他察觉出我此刻的脸红心跳,我魂不守舍的往前走了两步——
再往前,就是万丈悬崖了。
悬崖对面的山上铺满了火红了的山花,远远望去,比团团烈火还要娇艳。
崖底这会子还萦着浓浓雾气,站在崖头往下看,高崖深不可测,雾色遮了人眼,根本辨不清悬崖下面是山是地,还是水。
不过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那便是不管崖底是个什么情况,人若从这里摔下去,后果必然是……必死无疑,毫无生还可能。
这么高的悬崖,摔下去得摔成个肉泥吧。
说不准比肉泥还惨,直接就成了一滩血呢……
我越想越觉得头皮发麻,可脚下的步子,却是不自控的根本停不下来……
倏然。
好巧不巧。
迈出去的右脚踩到了一颗碎石——
我重心猛地向前一扑,整个人都直直的朝悬崖底下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