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绾,等我。”他走时东风扫繁花,桃花片片擦过我二人的衣袖,他摘了朵桃花,别在我的耳鬓间,指腹抚过花叶蓁蓁,我看着他莞尔一笑,道:“嗯,我等你。”
等这个字,太过漫长。
我晓得白渊心中已有他人,缠着他,不过是想从他的身上寻些慰藉罢了。
我心中的那个人,只有他会唤我小绾,他会记得,我喜欢海棠花。
梦境中的海棠花陪我千万载年华,他要我等他,等着等着,竟连我也不晓得,那究竟是场梦,还是……
瀛洲那边约莫是知道我和长泽在一处,便再未生出什么动静。我留在这座仙府的第三日,楚嫣楷同她哥哥玉书给我砸了前后五六封书信,第一封书信,玉书特意问到我为何一去不见了踪影,害得他洞穴中的星辰花两日未得看管,若那洞中星辰花有个好歹,他着实该考虑考虑是否去我那未婚夫九泽帝君面前参我一本了。
九泽帝君,又瞥见这四个字后我果断将书信往燃着的灯笼内一扔,当废柴给烧了。传闻我这位未婚夫可谓英勇无比,所向披靡,昔日在太清境君池帝尊座下学艺,十六万年前君池帝尊还未沉睡时,常常将彼时年幼的小帝君带在身边,就连执锁妖塔收服昔日魔祖时,他都能亲眼所见。之后君池帝尊修复锁妖塔而散了功力,致其沉睡了十几万年。这十几万年间,九泽帝君掌管天下水域,就连四海水君瞧见他都要俯首称臣,承袭帝位后,向来只出现在九泽神宫,旁的神仙连见一面的缘分都没有。
后来君池帝尊苏醒,众神才有机会在太清境的朝会上有幸见他一面。于是乎,关于九泽帝君年轻有为,姿容俊美,玉树临风的种种美言,就传遍了整个六合九州。
说来也着实奇怪,如此好的一个美男子,为何偏偏要在我这棵歪脖子树上吊死?关于这个问题,玉书曾同我讨论过,总结出的道理便是:帝君怕是脑子抽筋了,或许等他何时缓过神来,就后悔了!
之后的几封信大致说的便是自我失踪后,洛子枫的心情很不好,听说前次洛子枫亲自登门去拜访九泽帝君,奈何帝君座前的小神君同洛子枫道,他家帝君前几个月便离开神宫,与神官长大人去了九重天赴千年一次的菩提法会了。
洛子枫吃了个闭门羹,后许是想通了,便撤了些许派遣至人间的神君,只留下凌云神官身畔几位得力神君在人间。诸如此类的事情,洛子枫已经干过无数次,但次次皆是我莆一放松警惕便被他抓个正着。玉书同我说,这在兵书中,唤作缓兵之计,趁其不备,吃其全家!
我自认这次定然是不会入了洛子枫的道,昔日在茶楼上看凌云的模样,大抵也是忌惮这两位尊神,我同他们在一起,应是最好的选择。
信纸一张复一张的化为灰烬,我心情大好的拍了拍手,起身推窗,窗外明月皓皓,紫鳞花开灿灿,犹如一道紫色星河铺在天际,格外好看。这仙府中植了这样多的紫鳞花,许是长泽喜欢这花,不过我倒是听说,这三界中的紫鳞花,开得最好的,当属九泽神宫。凌云便见过九泽神宫的紫鳞花,后来还特意将所见所闻绘成了画帛,赠给了朱雀观赏。
风卷花飞,悠悠然坠落在我的手心,我拂袖将窗边花叶扫去,只拾起了两枚开得绚烂些的花朵收入袖中,昂头观月。
长泽已有两日不见踪影,这两日小玄带我将整个仙府的宝贝都给挖了一遍,但唯独在红莲花盏上失了手。良宵说那莲蓬养出来实则是有大用处,可那大用处究竟是什么,他并未明说。大概是小玄这几日总对着红莲盏两眼放光,才引了长泽的注意,临行之前照着那红莲盏下了两层结界。而他离开的两日中,小玄已然蹲在那结界外守了两日,一边吃着烤红薯,一边钻研破解结界的法子,可谓是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良宵曾被我给强行扯去观战,拧着眉头瞅了许多时辰,才同我顿悟道:“我原以为只有我们这些活了十几万年的神仙才会有执念这个东西,但看起来,玄衍殿下他似乎已经超越了神族的思想,对这两盏红莲的莲蓬,执念颇深啊!”
彼时我哑口无言,瞠目结舌的瞧着他足足试了一万遍后,愤愤的扔掉手中半截烤红薯,做足了欲要全力以赴的准备。
亏得他还是个几千岁的娃娃,我守了他到日落西山时,良宵神君那厢手执一只香炉款款前来,将那香炉往我身侧一放,不消半刻钟的功夫,小玄晕了,我也倒了……
睡醒时皓月当空,一束白月光透过帘幔洒在我的脸上,我昏昏沉沉的起了身,撩开帘幔,便瞧见了玉书与楚嫣送给我的书信。
凉风习习,我背靠着窗棂,饶有闲情逸致的扯着手中一朵紫鳞花的花瓣。那日长泽封了我的灵力后便容我留在了仙府之中,对我何时离开这件事只字不提。小玄说他要在人间寻一株合骨草,那草可以养神仙的肉躯,他寻那株仙草,实则是为了唤醒心上人。
初次见他之时,我只以为他是个无情无欲的神仙,倒没想过,他还挺专情。
风摇曳着屋内灯盏,明灭不定,我揉了揉隐隐做痛的额角,扔掉指尖把玩的残花,转身欲要继续闷头睡觉去,可便在我刚迈出步伐的那瞬息,耳畔忽然传来了一道稚嫩孩童声:“绾桐哥哥——”
我只一晃神间便分辨出了这声音乃是小玄,且声音的来源是在后院莲花池那畔。
身上没了灵力,我只有靠着两条腿一路朝着那莲花池跑去,半刻也不敢耽搁。
可我前去的时候,莲花池畔已经恢复了静谧,长泽下的结界被打开,池子中的那两盏红莲蓬也消失不见。我紧张的跑近水泽,凝声唤了两声小玄,但却无一人应我。
方才是小玄唤我,我晓得自己绝对没有听错,但眼下不仅没瞧见小玄,这莲池中连神仙的半点痕迹都没有,消失的两盏红莲,莫非,是有人劫持了小玄不成?
“小玄,小玄!”我朝着漆黑的夜空中抬高声量唤着他,但见漫天繁花深处,再无那小小身影。
我慌了神,紧攥着袖口遮在胸前,内心跌宕不安起来,脚步不由往后小退,无意间脚下一滑,身子没控制住便跌了下去。我心乱如麻的正要爬起来,手掌心却触及到一片冰凉,我怔住了身子,动作僵硬的抬起手掌——
血,是血,我紧拧眉头,那血染在了青叶之上,月光之下甚是灼目。我抬起眸光,醒目的血沾湿花痕,洒在了生满青草的小道上,蜿蜒勾勒,隐匿于两树枝叶婆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