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连续两声惊呼已将我吓得灵台清醒一大半，硬着脖子去看小玄，小玄瘪嘴憋住了哭声，吸了吸鼻涕哽了两声。
小玄他爹是谁？固然我也不晓得小玄他爹是谁，可，连长泽就要敬重他七分，该是个的了不得的神仙，咱们龙族，生来，就怕遭雷劈……
一副画作好，我却再也没有赏画的心，脑子里满满都是要遭雷劈的场面。
良宵神君将画提起来观赏了一通，又拍马屁的赞美了一通，欣然奉承道：“神尊你的画功，日益见长，这画上的紫鳞花栩栩如生，只是，花开花落，此景，多添了些萧瑟。”
我厚着脸皮还是被他的话引了过去，探头偷瞄两眼，只见宣纸上绘了树紫花祥和，风吹花落，枝叶茂密，一派春意盎然，该有的，一样不少。此等画作，哪里来的萧瑟。我摸了摸鼻头偷偷道：“什么萧瑟啊，我怎么没瞧出来……”
诚然，是我肤浅了。
良宵神君想必未听见，拿了画给小玄观赏去了。长泽立于我身旁施施然的理着广袖，凤眸垂下眸光，沉声同我道：“随我来。”
院内玉树摇晃着枝头琼花，偶时被风吹落一瓣花叶，孑然落于衣裙下。
我立在他的身后，神思恍然，见他许久未开口，便壮足了胆子同他怯怯开口：“我，前几日，那夜，我不是故意的，对你，有所……”
“你想知道的时候，本座可以给你答案。”他打断我的话，敛眉回过身，轻启薄唇：“但你需告诉本座，你是从何听到这件事的？”
我猛吞了口口水，紧张道：“是无意间听到的，时日隔得太久，我忘记了，如今问你，也只是有些好奇罢了……”
他眸光黯然，眉心拧得更紧，面色冷如霜雪，一身清华玄衣，似乎，有些失望。
“你所说的，是造梦之术。”他启唇，声音没有半点温度，落在心头沉甸甸的。
造梦术，心中莫名跃动，果然有这种法术。大抵是寻到了希望，我继续追问他：“那，能用造梦术的神仙，有多少？”
他道：“不多，造梦术乃是上古消失已久的术法，天上有司命星君会这种法术，上清境明珏天尊也会此术，此术于不同神仙的手中，造出来的幻境皆为不同，成效，亦是不一样。法术低微的神仙，用此术造出的幻境难以维持数日，而修为甚好的上古神尊，造出来的幻境，可维持上万年之久。”
“上万年之久……”我喃喃重复了一句，将心提至了嗓门眼，“可有，永不消失的幻境？”
他沉默了片刻，玄衣威仪，抬眸看玉树，道：“没有，使用造梦术颇为耗费神元，六合九州并无多人习此门法术。”
仅有的那丝希望，在我心底抽出了嫩芽。其实六万年过去了，我早已分不清那些究竟是梦，还是幻境了。我只记得，他同我说过，会陪我一辈子，大抵，那梦里花开万顷的海棠，便是他吧。
鼻头有些酸，我低了头，失落道：“原来如此。”造梦术如此耗费神元，陪我那三年里，他大约，早已筋疲力尽了吧。
“你，可还有什么想问的？”他侧过半张容颜，清眸如水。
我想了片刻，握紧手指，指甲钳进掌心道：“神仙死了，还会重生么？”
这个问题，有些可笑。神仙死了，便是魂飞魄散了，又哪里会重生呢。
他敛了敛眉心，脸色沉重，许久，才启唇道：“不会，神仙没有来世，也没有轮回。”
有时候，我倒是很羡慕凡人，至少这一世死了，还能魂归黄泉，转世轮回，下辈子依旧能够重新开始。而神仙便不一样了，若想重新开始，竟是连半点机会都没有。
我无奈一笑，也不晓得自己到底在伤感些什么，那个人，我明明不认识，却又为何思念的很呢。“长泽，若你遇见了一个人，可你却又不认识她，你不晓得她叫什么，身份是谁，只觉得她每每站在你眼前的时候，你都会感到，她很熟悉。你们那般遥遥相看了许多年，忽然有一天，她走了，你会心痛么？”
他修长的玉指收拢，握住大手，拂袖负在身后，只给我留下了个清华的背影，“大抵，会吧。”
我苦笑，摇了摇头，心中蛮不是滋味的。强颜打趣道：“嗯，果然，英雄所见略同。”
长泽与我在门前吹了大半晌的冷风，于太阳快要下山之时才携了良宵神君离开，临行前还特意同我提醒道：“不日便是盂兰盆节了，你先行准备。”
是了，那日我同他讨了去人间的机会，虽说他是答应了，可却也没有想象中的那样顺利，我本想带着小玄两人前去便够了，如今看起来，长泽势必是要拖家带口的陪我一起去，他那位妹子，大抵也不会甘心留在仙府中。
凡间的盂兰盆节，实际上还有个名字，唤作中元鬼节，乃是冥界一年一度的盛典，届时中元节前夕子午相交之刻，冥界鬼门大开，留在冥界不可转世投胎的鬼魂都可在此时离开冥界，前去人间了一了未结的心愿。因此中元节算是人间与冥界两界的大日子。至于盂兰盆节，乃是那些佛家弟子的唤法，盂兰盆节之日万鬼流连人间，佛寺亦是香火鼎盛，不少大户人家会请佛家弟子做法事，或是上香祈求，或是燃河灯许愿，好不热闹。
五百年前我同紫嫣偷偷溜出去瞧了一眼，人间万紫千红，花灯璀璨，夜色朦胧中天灯点亮半片星河，要多热闹，便有多热闹，比之我们神族，简直天壤之别。
怪只怪长泽那厢的法术实在太厉害了，我根本没有法子去破开他设下的结界，也唯有厚着脸皮前去求他。但如今看来，我的如意算盘，也只成功了一半。
我戚戚然的回到了厢房内，小玄郁闷的握着书本子来找我，书册子往我面前一撂，愤愤道：“三哥骗人，那红颜祸水的意思明明是长得好看的美人有毒，而且三哥给我画的那只，根本就不是鸭子，良宵哥哥说，鸭子只有两只腿……”
我捧着脸蛋，指尖挑着橘色火舌：“对啊，鸭子是只有两只腿，可剩下那两只是翅膀，你没见过鸭子有翅膀么？”
小玄瞬间苦恼，软软道：“是吗？我还真没瞧过会飞的鸭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