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找谁?”突兀的声音吓得我脚下一踉跄,长泽伸手扶住了我,敛眉凝声道:“心神不安,是受到了惊吓。”
我摇了摇头,挣脱开了他的手,稳下心神:“是我看错了……对啊,梦里的人,怎么会真的出现在我面前呢,我一定是太傻了。”
“你梦中的人,是谁?”他问。
我再无心去想这些,额上生出了冷汗,侵湿额发:“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他是谁,长泽,我的心为什么忽然好慌……”
他握住了我的肩膀,手掌触碰之处,骨肉内生出两缕痛,压沉声道:“小绾,别怕。”
“小绾……”这两个字,太过熟悉。我昂头看着他,有些楞,这般近的距离,甚至连他的心跳声都可听得一清二楚,他唤我,小绾……
心中越来越慌,我身子乏力的软了下来,捂住心口倒在了他怀里,手紧握住他的胳膊,疼的将唇角咬出血来,长泽见我如此,指腹搭上我的筋脉便要用灵力给我疗伤,但半分作用都没有。他抬起清澈的眸,眸光落在那一片海棠花海中,约莫是想起了些什么,拂袖便将那层幻术给收回,海棠花复又变成了紫鳞花,洋洋洒洒。
那阵痛感散去后,他陪我在夜色下吹着凉风,我颓废的坐在岸边,将脚伸进了水泽子中,捧着下巴保持清醒,“我哥和我说,这是我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伤,我娘刚生下我的时候,我便比别人少了样东西,嗯……就是和魂魄一般重要的东西,因这一点,我哥给我寻了许多神医来看,就连天上医神大人都没有法子。至于心慌这一种病,我原先是没有的,后来,我也忘记什么时候就有了。”
“你哥和你说,是你生下来便有的伤?”他缓缓启唇,沉重问道。
我伸手撩开脚旁的花瓣,镇静道:“是啊,也许是那时候我当真烧坏了脑子,所以这些事情我都忘记了,我只记得,爹娘当年还在的时候,我没犯过病,后来我爹娘去殉了劫,才生出了这个旧伤。我没见过爹娘几面,如今连他们的容颜都已经记得不大清楚了。”
据族中的老神仙们说,当年瀛洲大劫,爹娘原本便是打算即刻便去应劫,只是当时不凑巧,爹娘怀上了我,我娘本是想带着我一起去殉劫的,但她没忍下心,就再拖了一百年,直至将我抚育稍大些后,才离开了我和哥哥。
我还记得那日瀛洲乌云压日,狂风骤起,雷鸣阵阵中爹爹一袭紫衣闯入了无渊海结界,提剑与那水兽撕斗,水兽凶煞,咬伤了爹爹的手臂,顿然鲜血染湿了爹爹整条手臂,我娘着白衣飞身上去,嘶声唤了句:阿临,之后一剑挡开了水兽,扶住了爹爹重伤的身躯。
那日,无渊海的水翻腾的厉害,我与哥哥站在岸边,瀛洲的大小三百仙官及千万子民跪在岸边,个个泪如雨下,结界生出的裂缝越来越深,我便被哥哥搂在怀中,眼睁睁的看着那戾气中相互扶持得两抹影子,爹娘,他们曾经都是我最亲的人,戾气消磨着他们的元神,娘亲揽着爹爹的身躯,嘴角却是勾起了一抹笑,眼神温柔,像一滩春水,那般看着爹爹……
也是在那时候,我忽然脑袋开窍了,发了疯一般要闯进去,扯着嗓门大喊着:“爹,娘亲……”
洛子枫揽住了我的身子,声音颤抖道:“绾兮,不要去,不要去……”
天边降下两道雷电,无渊海一阵巨响,浪花飞向岸边,神官们的惊呼声,子民口中唤着君上君后,可我的爹娘,却不见了。
“绾兮,娘不怕,有爹的地方,娘不怕。绾兮,娘最遗憾的一件事,便是没能亲眼看你长大,没能等到,看你风光出嫁。此生,唯有一件事不后悔,那便是能和阿临死在一块儿……”
想到这一段,我潸然落下了两颗泪,长泽取了干净的帕子递给我,浅浅道:“那些事,已经过去了。”
我握着帕子轻笑了声,道:“是啊,已经过去了,我现在和哥哥在一起,生活的很好。”
“你哥哥这些年,可曾同你提过人间的事?”他亦是在我身畔寻了个位置坐了下来,我看着星星道:“我哥哥他,他从不允我去人间,又怎么会同我提起人间的事情呢。”
洛子枫对人间,似乎有些偏见,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让我离开过瀛洲神宫半步,甚至还同我立下了规矩,若我偷偷跑去人间一次,回来之后便要自愿到族中禁宫去像爹娘牌位面壁一个月。诚然,这些我从未听过……
他沉默了少顷,有风掀起花海,撩开衣裙。我双手环臂坐在岸边,捏了片紫鳞花问道:“你还没回答我,你花了那么多的功夫造出来的这片幻境,究竟是干什么用的?”
他拂了拂广袖,沉沉道:“用来,哄本座的心上人。”
“你的心上人?”我平白有些激动,转身看他道:“你的心上人是谁啊,我从来都没听你提起过。”
他垂首淡然嗯了声:“她,本座曾同你说过,本座负了她,她,也许并不想见本座。”
我道:“就是你口中那个死心塌地随着你,你却不要的人么?”
他依旧沉默,算是默认了。
我托着下巴拧眉道:“你说,之前是你不要她,如今你又悔了,你原本便是对她有情的对不对,若不然也不会为她这般煞费苦心。你的心上人,她长得什么模样,好看么?”
能令堂堂神尊倾心的人,确然该是非同一般。
“她,很傻。”酝酿许久,也不过这两个字罢了。想了一阵,补充道:“她生得,如今该是极美,我见她的时候,她还很小,很爱哭,哭起来,让人忍不住会心痛。”
换了个姿势捧脸蛋,我认真听他说着,他低眸柔柔看着我,抬袖替我撩开耳畔碎发的动作,很是亲昵,我失神,脸颊滚烫,他瞧着我,语气也柔下来许多:“她那时候,很乖,喜欢缠着本座,本座在哪儿,她便在哪儿。本座有一次出了远门,三天未归,她便绝了三天的食,本座回来的时候,她一张脸,已经饿得发白。本座以为是她任性,就责怪了她两句,后来她哭了一整日。也许,本座当日若是肯哄哄她,也不会让她如此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