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广袖一挥，北斗星君踏云而来，俯身跪下，一字一句道：“启禀天帝，小神便是证人。”
婧怡的脸，白的透彻。
“九万年前，小神无意撞见了婧怡公主私自修改星盘，妄图修改帝晔神尊与其的姻缘，奈何天数不可更改，星盘被她失误打乱，帝晔神尊赶到时已经为时已晚，婧怡公主为了摆脱嫌疑，谎称自己回灵海祭拜亡父。直到第二百年才回九曜宫，但那时候帝晔神尊身畔已经有了白染鬼君，婧怡公主心生妒忌，便害了鬼君一次又一次，后来，她还用鬼君的身份相逼，强迫帝晔神尊娶了她，帝晔尊神为了保住白染鬼君的性命，只好答应。星盘大乱，帝晔神尊不愿让白染鬼君殉劫，就只好自己去了。”
天后眯了眯凤眸，轻轻道：“修改星盘，乃是死罪！”
“你胡说！这些子虚乌有的事情，是谁允你来构陷本宫的，本宫是冤枉的，冤枉的！”婧怡嘶声大吼，目光灼灼的盯着雪离，咬牙怒嗔：“是你们，你们这些贱人，本宫杀了你！”
一道身影扑了过来，我抬袖擒住了她的手腕，挥袖将她甩倒在地。
雪离续道：“帝晔尊神陨落后，正因为小神得知了她诸多秘密，婧怡帝女便几次要取小神性命，小神为了离恨宫上神之子盗取星石，便是她用星石交换，将我封印数万年，将星石送去凡间，也是想要制造是小神自己失踪的假象。婧怡帝女，假若你心中没鬼，为何会甘愿交出星石，又为何囚禁小神万年，不泄露半分呢？”
“你！”
子梨上神打断道：“你的罪名，倒还不止这一点点，私放天狼星下界为妖，祸害苍生，企图用灵海之心为交换，换一个神尊夫人的名分，私自混入司命府，翻看司命薄，这条条罪名，都是死罪！”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婧怡深知上神与白染鬼君交情好，与冥界交情好，可上神您这样诬陷婧怡想要致婧怡于死地，婧怡不服，婧怡好歹也是天界册封的公主，况且帝晔大神他已经陨落了，你们想要红口白牙的污蔑婧怡，婧怡有理说不清，还望陛下替婧怡做主，陛下。”
子梨上神墨眉上挑，“婧怡公主真的是好口才，今日若非天帝天后皆在，你是不是要给本上神安一个私通外族的罪名？”
“婧怡不敢，婧怡只是实话实说罢了，众所周知天冥两界在数万年前便重修于好，子梨上神更是与冥界的关系最好，上神偏袒白染鬼君，小神无话可说，只是上神平白无故的压了那么多莫须有的罪名在小神身上，小神冤枉，就算上神要给白染鬼君报仇，也不该想要了婧怡的性命啊！”
“你说本神徇私？那好，就请陛下治臣包庇白染鬼君之罪。”
我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惶然俯身一拜道：“陛下，今日之事皆是因为白染，是白染私自做主，与他人无关，还请陛下明鉴，不要怪罪他人。”
殿上的天帝理了理袖口龙纹处的皱褶，淡然掀唇：“以帝晔尊神看，此事，如何处置才好？”
帝晔……
“帝晔？”婧怡咬牙颤抖，我直起脊背，回首往后看，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银色，他的银衣皓然如月光，外袍用银线绣出了月锦花的花纹，清风拂面，夹杂着淡淡花香，掀起他的银衣，我耳廊前的墨发。
婧怡“啊”一声叫出来，面色惨白寻不到一丝血色，本能的往殿那头缩了缩，杏眸不可思议的瞪着他，他扣袖与天帝行了个礼，凤眸深邃斜睨了婧怡一眼，端庄肃穆：“她犯下滔天大罪，理应剔下仙骨推入斩仙台，但念其父君昔年与本尊交好，本尊也曾养育了她数万年，她做出这些事，亦是本尊管教不严。本尊，想同天帝陛下讨个恩旨，先将她压入大牢，再剔去仙骨，贬下凡间，压在菩提山下忏悔过错。”
天帝道：“便如尊神所言，将她先打入天牢。”
清月仙官领旨，命人将那已经吓得脸色苍白的婧怡给强行拎了出去，清冷的余光瞥过我的衣角，他淡淡道：“鬼君白染，并未抗旨不尊。”
我僵硬的昂起头，瞧着他冰冷的侧容，薄唇微动：“云……”
云清……
“天帝圣旨上只提及婧怡献了灵海之心有功，本尊理应应了她的要求，娶她为妻。而灵海之心尚在，本尊与她的交易未成，自也不必再履行承诺，与她成婚了。”
灵海之心尚在？
天帝陛下温润道：“既如此，朕也无须再追究。不过擅闯九曜宫，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这活罪就交由帝晔尊神处置吧。朕与帝晔尊神尚有话要说，你们先退下吧。”
“是。”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交给他处置……我仔细回想了一下曾经帝晔都罚过我什么，不过，好像除了抄书面壁的，他也没惩罚过我旁的，大不了，就是在宫门前跪一跪呗……
离开凌霄大殿，我随在子梨上神的身后，斟酌再三方问道：“云……帝晔，他方才说，交易未成是什么意思？”
子梨上神迈着悠然的步伐，含笑解释道：“你可记得数日前，你陪你那个假师父吃饭的那一晚？其实本神也不大清楚那一晚你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第二日他一早就出了门，也没留下个书信什么，等第三日他回来时，衣裳上又是水又是血的，本上神再三追问，才晓他去了混元山，那伤，就是在混元山伤的。本尊问他，明明有灵海之心，为何还要去犯险。他却说，经那一事后，他怕了。哪一事，本神猜测，多半也是与你有关。”
是我饮了酒，差些被那人轻薄的事情，他是怕我离开他，怕我彻底成为别人的。
“后来，他发现你那个假师父想要对你出手，就先一步杀了他，他的真实身份其实是灵海上君的二少爷，也是婧怡的表哥。他没想到你会恰好瞧见这一幕，你落荒而逃，他也跟着追了去。这三个身份呢，眼见是瞒不住了，他便唯有全部对你坦诚，再设了个局引你打上天，你既然上来了，就代表，已经原谅他了吧。”
其实我从来，都没有生过他的气，只是我不晓得如何面对他，如何再面对帝晔。
“那九万年前星盘大乱的事情？”
子梨上神点拨道：“千真万确，雪离上仙的话，难道还能有假么？”
我晃了神：“原来，你们都知道云清的身份，敢情是合伙来骗我？”
“没没没，本神冤枉，本神只是比你早了几百年知道帝晔要苏醒的事情。其实云清的身份乃是天帝有意成全，若不然，谛听怎会翻遍天书也没找到一点破绽。天后早就料定谛听会帮你查探真相，就只好先从谛听下手了。不过这一次，还是谛听替你搬来了救兵，冲进玄浮殿就央着他师父师娘去救你，天帝对于天后的这个徒弟，也是无奈的很。”
“那谛听呢？”
上神转着扇子道：“天后怕他惹事情，就关他去抄天书了。”
我默然，一步步踩在云烟上，心神晃晃。
前脚刚踏进九曜宫，后脚便被一名女官带人拦住前路，我顿住步伐，只见那位女官欠身一礼，“神尊大人吩咐，依天帝旨意，罚白染鬼君抄书三百卷，抄书之前，请白染鬼君先沐浴更衣。”
果真不出我所料，又是抄书，都那么多年了，他的本性还是没变。不过沐浴更衣……一定是他闻到了我身上的酒味，我都颓废了七日，方才来的又急，自然是没心情先拿个胭脂水粉匀面，再换件新衣裳等等。
有人伺候着，我何乐而不为呢。
九曜宫的浴池很大，很奢华，水是温泉水，浴池四周雕刻了几只仙鹤，温泉水从仙鹤口中流淌至池面，雾色氤氲，云烟袅袅，仙子们端着玉盘子，捏起盘内花瓣，扬手洒进水面。我受不住太重的花香，在冥界的时候也从来没洗过花瓣澡，今日来了九重天原本是十分抗拒用花瓣洗澡的，但奈何女官言她择出的花瓣唯有清香，不会刺鼻，与我几番规劝，我才放下心。
直到下了水，我才发现她们所言非虚，这些叫不上来名字的仙花仙草拿来泡澡，的确清香逸人，就是忒浪费了些。
仙女拔下我发髻上的发簪，长发一泻，落于玉石地面上。温水从肩头滑下，格外舒适。
怪不得人人都想做神仙，这天宫里的待遇，确实好的没话说。
侍女给我披上了一件白色衣裙，谨慎替我穿戴好，顺便还拾起一枚红玉系在我腰间。接下来便是挽发，画眉，上妆，再用胭脂匀唇，一个步骤都不落下。发间斜插一枚玉簪，女官在我眉间绘了朵栩栩如生的玉兰花，纤纤玉指撂下朱笔，直起身恭敬道：“鬼君大人，可以了。”
我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叹道：“这还是我么？”我可是鬼君，她们如今竟将我化成了仙人的模样，也忒有本事了些，不过，我还从未见过这样的自己，数万年来，我的眼中只有墨色，这样的白，看着让人着迷。
“鬼君天生貌美，怎样都好看，不知鬼君可还有别的不满之处？”
我扯了扯袖子，呢喃道：“倒是没有什么不满，就是这衣裳，是否太薄了些？”穿的如此单薄，我怕会受风寒。
女官会意一笑，温言细语道：“天界的仙裙便是这样，鬼君习惯便好。”
我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女官送我去了云清的寝殿，几番忽悠才让我在他的寝殿留下，临行时还颇为好心的关上了殿门。我拾掇着桌子上一大摞的天书，抽出一本，提笔要写，不过笔墨未落，我倒是先犯迷糊了，譬如方才那女官为何说这里以后就是我的寝殿了，又譬如他为什么这样好心，抄书不在藏书阁，为何要帮我搬到寝殿，他这是摆明了晓得我会偷懒，于是就顺便让我抄累了，能就地倒下。
不过他也太小瞧我了些，我好歹做了那么多年的鬼君，写字什么的，除却丑了些，但效率还是极高的。
笔落宣纸，我开始龙飞凤舞的抄了起来，不过这个白袖子可真是碍事，新衣裳也不好弄脏了，害的我每写一行都要提心吊胆的。
风吹开殿门，灭了殿内一盏灯。
我写完一份，昂头察觉到了灯灭，便撂下笔墨整理了衣裙起身，拿了火折子前去点灯。
火光重燃，我顺道用东西拨了拨青灯的灯芯，冷风透进骨髓，惊的我一个战栗，我放下东西欲要转身去关门，可身后倏然有人展臂一抱，将我捞进了他的怀中，我浑然一抖，面红耳赤，“阿、阿晔……”
造孽，每次唤这个名字，我总想跳出来下跪……以前，我从没奢想过有日能够与他这样亲密……
“害怕？”他的唇贴在我的耳垂处，柔柔问道，我嘴上说着“没”身体则老老实实地同他回答“是”，他沉笑，将我整个人都拢进了怀中，体中花香浅浅，迷人心扉：“我是云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