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抵是早便料到我会铤而走险,选择此法,才诓骗我喝了那一盏下了药的酒水。我伸手想要捕捉他的身影,但却连他的一缕气息都抓不到。他的白衣拂过寒冬,带走春深,我哽咽着,泪干涸在眼角,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梦里不觉风冷,只是前尘往事,都像走马观花一般在脑中重现。
“你想要本尊带你走?”
我贪念他掌心的温暖,更贪念他怀中的清香,我喜欢他,从第一眼看见,便甚是喜欢。
“染染,师父是你唯一的亲人。”
“就算这世上所有人都不要染染,师父要。”
“染染,我是云清,是你的云清。”
我的云清,可我的云清现在已经不在了,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体内两股灵力流窜,逼得我喘不过气来,我强行想要破开束缚,可试了多少次都无济于事。难道,老天真的要这么残忍么……
直到第三日,子梨上神仓促赶下凡间,才解了我身上的药效。
我来不及与他细说,踩了祥云便追上了九重天,一路上不晓得差些从云头跌落多少次,到九曜宫门前,我一个趔趄从祥云上摔了下去。摇光星君早早候在了九曜宫外,见我摔了下去,惶恐的过来搀扶,我握住他的胳膊,哑着声问道:“云清呢,云清呢!”
摇光星君的脸,一瞬间白了不少,迟钝道:“神尊,他已经去了星渊,现在大抵,已经到了。”
“我去找他!”我抬步要走,摇光星君却是突然领着众位仙官跪倒在我面前,“鬼君三思,星渊之地,不是鬼君能去的地方,小神等奉神尊之命,在此,不许鬼君进入九曜宫一步。”
“鬼君三思。”
我踉跄了一步,苦笑道:“你们要拦我?云清快要死了,你们却在此处拦我?让开!”
摇光星君犹豫道:“神尊大人有命,我等不得不从。”
“你们不要我进去?好,本君不不介意再打进去一次!”我抬手祭出紫玉笛,提力欲要打进去,抬手时胳膊却被某神给握住,一道清凉的声音漫进耳中:“让她进去。”
“上神……”
子梨上神寒着脸道:“出什么事情,本神担待。”
“……是。”
见一众人总算是让开了道,我抛却一切,仓皇跑进了九曜宫……可今日的九曜宫,太过安静。我一路摔倒无数次,也爬起了无数次,疯了一般的寻找着他。星渊,星渊……
“云清。”
我终于星渊外看见了他的身影,彼时的他半跪在星海深处,手里一柄灵渊剑插进云霭,肩上的血,染透白袍。
“云清,云清。”我卖力的拍打着那层淡紫色的结界,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嗓音嘶哑的哭道:“云清,你放我进去,云清,你让我陪着你啊。”
九重星渊里流光万千,漫天流星划过头顶,他的灵力从体内溢出,丝丝银光携着微微的红,血在他的背上绽放开来,比冥界的彼岸花,还要红上甚多。他单手握剑,此时似在竭力养着精神,他不转身看我,我却能感应到他此时定然痛苦万分,他需要我,可我却只能被挡在结界外,眼睁睁的看着他受苦,我心痛啊,真的好心痛。
一道灵力徜徉而来,他飞身去接住了一颗陨落星辰,匡扶星月,白衣飘然,皓皓胜仙。星渊此时四下迸起了血红色的光芒,流星陨落如雨,结界内的血光在紫光上凝出大片大片的花色,天被氤氲笼罩着,我含泪抬掌劈在了结界上,可结界凝聚了他半身的仙力,饶是我如何去拍打都无用。掌心红色越发凝重,我的血混着他的血,一同在紫光上开出了绚丽花盏。
一颗流星陨落,砸在了他的身上,他身子一震,握紧剑柄的那只手攀满血红,这样下去,他真的会死……
我再也看不下去了,起身幻化出了紫玉剑,集了自己毕生灵力,一剑朝着结界上劈了下去,结界震动,他总算肯转身看我一眼,唇角微动,我看的到,他是在说:染染不要。
但生死关头,我已全然不顾自己的身体,执意再凝起第二次,剑光劈下,结界猛然一颤,一道裂纹出现在眼前,仿若马车碾过青石板的声音,绵长不绝,结界破损,狂风骤雨从星渊处袭来,撕扯着我墨色衣衫。我运起功力,一掌彻底击碎了淡紫色结界。飞身落在了云清的身边,抬剑挡开了一枚陨落的星石。
“染染……”
我红着眼睛道:“你是九曜宫之主,肩负苍生,你要牺牲自己,我不拦着你。但我是你夫人,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要陪着你,你要守护天下,我陪你一同守护,云清,我是你夫人,这辈子是,下辈子、下下辈子,都是!”
我集起自己毕生的灵力,飞身用灵力帮一颗星石复位,伸手还要去引第二颗时,云清抓住了我的手腕,面色疲惫的搂住了我的腰身,薄唇附在我的耳畔,缠绵缱倦道:“我教你。”
手上灵力骤然增加了不少,一颗星石受灵力的牵引缓缓回归本位,紫玉剑从我手中脱鞘而出,飞至眼前,散发着浑身的灵力凝聚出一道结界,陨石从结界外擦过,暂时不能靠近我们半分,只是星辰的力量太强大,凭它的力量,也只能替我们扛上半刻钟。
云清执着我的手,教会了我稳固星辰的口诀,我凝起精神每送一颗星辰归位,便会觉得心口刺痛几分,不多时,肩上便也湿成一片,你一手搂着我的腰,一手施展匡扶术,血从他的额角混着汗水滴在了我的墨衣上,他施法的手越发颤抖,袖口的血花开始肆意绽放,手上灵力一抖,他闷哼了声,星石瞬间便坠下云空,我赶忙施法替他稳住那颗星石,胸口有股燥热瞬息便要涌上喉头,我生生将燥热咽了下去,余光瞥见他被血染透的衣袖,如鲠在喉……
“染染!”
左右都是一死,倒不如,让自己随心所愿些。
我收回了紫玉剑,踮脚飞起,紫玉幻化成笛,骤风掀起我的墨衣,我将笛子横在唇边,悬在半空中,轻轻吹笛……
陨落的星石被稳住,在天边葳蕤开出一朵花开,紫光从我体中溢出,散向八方,强大的灵力托动着漫天花盏,萦绕在星盘四下。
花从陨石的缝隙中探出头,绽放在石头上,我吹着笛子,本就颓废的身子更加羸弱了,仅能靠着所剩无几的灵力支撑着,脚下流云拂过,头顶的阴霾也被这缕笛声穿透。
子梨上神携着九曜宫众神官纷纷赶来,泪水湿了我的脸颊,元神徐徐从体中抽出,云清虚弱凝声道:“染染,停下来!”
“染染!”
我视若无睹,继续闭上眼睛,更凝神用心的吹着笛子,坠落下界的星石受到了笛声的牵引,亦是穿透云层,回归正位,他脚下生出大片月锦花,花境径直铺出星渊。血顺着我的唇角滑落,弄脏了紫玉笛,我仿佛听到了自己的骨头,在根根崩断,这样的痛楚,我原本是受不住的,是他的眼神,一直在支撑着我。
云清,你为了我做这样多,就让我也为你做些什么吧。
“这究竟是什么术法,白染鬼君她,怎么会有如此大的力量?”
子梨上神敛眉沉沉道:“这不是什么术法,这是她在燃尽自己的元神,召唤星石归位。她本就是星渊所衍化的灵,生来便有这种能力,只是,一旦燃尽元神,她……”
体中神骨根根断裂,我一举凝起全力,漫天星花重归漫漫天际,巨大的灵力掀起了和风细雨,九重天,竟然也会下雨……
“啊——”
支撑着我的力量消失,我心头犹如千针扎入,痛的令人窒息,灵力消失,我也从半空中坠落了下来。云清提起灵力飞过来抱住我,本是清澈的眸子,此时竟血红不堪,堂堂尊神,却将自己弄得这样狼狈……
“染染。”他眼眶里有泪水,我看的清晰,颤巍巍的伸出自己染血的手,我喘息着唤他,“夫君……夫君,我们回家,回家……”
他将头埋进我的怀中,肩头倏地一阵濡湿,他哑着嗓音,低声道:“染儿,你想要我如何,要我怎样,为什么要过来,你让本尊如何舍得离开你……”
指尖拂过他的玉冠,抚过他的乱发,我笑的无力:“不舍得,就带我一起走,好不好?”
滚烫的泪敷在肩头,他抬起颓废的容颜,在满天紫光萦绕下,玉指托住了我的下巴,薄唇擦过我的鼻梁,落在我的唇上……
“染染,本尊没能好好保护你,染染,本尊,舍不得你。”
他的吻亢长缠绵,舌尖撬开我的唇齿,与我相融以沫,握在我肩头的手陡然收紧,唇擦过我的下颌,他手上用力,将我丢出了星渊……
子梨上神接住了我柔弱的身躯,我在他怀中疯了般挣扎着,喊破嗓子声声唤着他:“云清,云清你不能走,云清,啊——”
星渊倏然自行凝起了一道银色结界,结界里下着漫天月锦花雨,白的像一场雪,他负手立在结界中,身形欣长,白衣缱倦,袖间血色仿若沾落了谁家的梅花。疲倦的眉眼里携着一缕光,唇角上扬,合上凤眸。他在等着离开,等着这遍地的月锦花,随他一起离开……
“阿晔,阿晔……”我哭着嘶吼着,子梨上神紧紧将我锁在怀中,墨眉拧成一团,“晚了,已经晚了,你去,也只能陪他一起死,白染,你冷静些!冷静些!”
“阿晔!”我昂头痛哭,银光渐渐吞噬了他的衣袖,他满是柔情的眸里,映出了我的轮廓,薄唇动了动,沉吟声隔世传来:“等我三……”
三……
我泪目,嘶声回应着他:“阿晔,我等你,不管是三千年,三万年,还是三生三世,阿晔,我都等你——”
“无论多少年,我都等你,都等你。”
银光骤然迸溅徜徉开来,众神君纷纷退后数丈,子梨上神强行板着我的身子后退几步,那阵光泽后,诸天星辰恢复如初,斗转星移,银光熠熠。可星海深处,却再也寻不到白衣尊神的影子……
他走了,像九万年前一样,走了……
子梨上神放开了我,我顿时瘫倒在地,浑身战栗的一寸寸爬向他消失的地方,光透过指缝,洒在我的脸上,我爬了甚久,才爬到他消失的那片云霭,双手捧起一片白云,紧贴胸口,我失声大哭,忘却了天地,忘却了日月星辰,亦忘却了数万年来,我是头一次这样狼狈,这样,痛苦无助……
白染会永远等着云清,我也会永远等着你,从此后,山崩地裂,海枯石烂,都与我们再无干系。你只是我的云清,属于我一个人的神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