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夏收集魂魄,莫不是……”我似想起了些什么,凡人之魂亦有灵根,若木夏是为了洛尧而收集魂魄,多半,是想补全洛尧的魂。
“他要给洛尧修复元神,补全魂魄,最好的方法,便是以凡人之魂来补她丢掉的一魂一魄。神仙的魂魄不同凡人,单单几只魂魄,是不够的。”
他仿若,早已洞察了一切。我沉默了少顷,道:“他定会再出现,你现在便命人紧盯着宁家,待他再次现身,便将他给生擒了。本君,去一趟岚裳阁。”
“你要去岚裳阁?”云清转身问我。我点头道:“嗯,我去寻花娘。”
他不愿出来,我便只有逼他出来了。
岚裳阁内不见几位生客,我迈进店铺,铺子里的陈设与我之前瞧见的大为相似,只不过有些扇子换了扇面,屋子里多添了几缕檀香味。
“白夫人。”那厢从我身后缓缓走来,一袭红衣灼目,嘴角弯起,姿容妖艳。
我回过身,淡然看她,唇角亦是浮起一抹浅笑:“花娘姑娘,别来无恙。”
“白夫人光临小店,花娘不胜喜悦,今日白夫人是要来买扇子吗?”
我抬指随意在几把扇子上抚过,平静道:“嗯,听说京城之中,你这扇铺的扇子,最为赏心悦目,本夫人正好最近缺了一把上好的白玉骨扇子,想来同花娘姑娘买一柄。”
“白玉骨的扇子,小店正好便有两柄,白夫人稍坐片刻,花娘去取来。”她含笑嫣然道。我淡然点头,拂袖在茶几一侧坐下,桌上已呈了盏凝着雾气的茶水,我抬起杯盏,拂去茶盏内的障眼法,顿时一盏血茶出现在眼眸中,这腥味,是人血。
拂袖再将茶盏恢复原状,我撂下茶盏,待她将扇子取出来,放于我面前。两柄玉骨折扇皆是上品,一柄绘了春日桃花,一柄绘了美人望菊。
我择出那朵美人望菊,放在眼前,假装细看,爱怜道:“画虎画皮难画骨,花娘姑娘你却仿佛将美人骨也画了出来,只是不知这美人,是用什么骨所做?”
“白夫人说笑了,美人有骨,无非就是白骨生肉罢了,还能有什么骨。”
我拂了拂袖子,合上扇子,起身道:“那便,要这只桃花的罢,本夫人,不大喜欢美人骨。”拂袖间故意将腰间的令牌露给她看,她果然一见令牌便怔住了。我假装未曾看见,俯身撂下扇子,拿出一锭银子给她,她苍白的容颜稍有缓和,牵强扯出一抹笑。
冥府鬼君的令牌,他该是认得出来,我拂袖恣意离去,后来要发生的事情,我也许能猜到几分。他若是真为了给洛尧修补魂魄而收集鬼魂真元,便晓得,冥界鬼魂真元再如何有用,也比不得鬼君之血来的实在。
鬼君乃是一族头领,与普通小鬼不可比拟,修成鬼君者,身体中的血液便是凡人起死回生的良药。
果真如我所料,我方踏出岚裳阁不到两刻钟,身后便猛地掀起一阵凉风,直冲我的脊梁骨。我停住脚下步伐,侧过容颜,余光瞥见一只长剑正破风指向我。
我极快地转身张开双臂,飞身往后急速退着,好在此处偏僻,不曾有凡人经过,我也无须躲着,抬手并指接住了他的剑刃,稍一用力便将他拂开。
他养了半个月的伤,修为也日益恢复,如今的他勉强还能躲过我两招。
只是我的意图,并不是要现在便擒住他,而是,容他取走我的血。
神剑从我肩上擦过,削去我一片血肉,我的血顷刻间便染红了肩上的衣裳,而他剑刃上的那片血肉,却在泛着微微紫色。我捂住肩膀的伤,后退了两步,青丝被风吹起,我的目的达到了,正在思索用哪种方法逃离时,忽有一道白影从天而降,一掌击在了蒙面人的肩上,长剑以迅雷不及掩耳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的身影落在了我眼前,我瞧不清楚他的容颜,只见木夏神君冷哼了声,眨眼间便化作青烟消散在了我二人眼前。而这位从天而降的英雄,亦是怔了怔。
“英雄?”我见他愣住,便轻声启唇道,“多谢英雄救命之恩,在下无以为报。”
“无妨。”他收剑负在身后,从容转身,但当我看清楚他的容颜那瞬息,我二人皆是一愣。司,司命星君!竟然是他,果然是冤家路窄,连这般都能碰上面。
我心头重重一颤,慌忙避开他灼热的眼神,抬步便要走。可他倒像是早已预料到我会逃,及时扼住了我的手腕,敛眉抖着嗓音道:“本星君早就知道,你没死,白染,这些年你都去哪里了,你可知我寻了你千年!”
“我,我并非是什么白染,阁下,请自重。”我推开了他的手,含糊其辞。
他怔忡了良久,才启唇道:“白染,你何苦自欺欺人呢,你便是白染,本星君不会认错!”
“我真的不是白染,阁下,认错人了。”我凝声反驳他,头也不回地仓皇而逃。
对不起司命,现在,我们还不是相认的最好时刻,以前那个白染,就让她死了,不好吗?
“白染……”
我捂着肩头的伤一路匆匆赶回了白府,府中清风扫起满地落花,我心神不安地快步往前走,脑海里满是司命星君再见我时的神情,错愕,讶然,与难以置信。这么多年了,我隐藏在冥界数万年,他一定会怪我,怪我让他们担忧了。
没在意眼前有拦路之人,我太过慌张,竟一头撞进了来人怀中。我浑然一惊,正要手忙脚乱地推开他,他却先我一步扶住了我的腰身,轻声唤我:“染染,是我。”
我听到了他的声音,昂头看他,喃喃道:“云清。”
他的眸光洒在我肩上那片血迹之上,眉头陡然紧了紧,语气沉重:“是谁伤了你?”
我心虚地哽了哽嗓门,低头小声道:“没什么,我是故意要他伤的,不严重,只不过流点血罢了……”
“故意?”他的语气比方才还要沉重几分,大手轻轻搭在我的伤处,怜惜道,“疼不疼?”
我摇头。不知为何,瞧见他这个样子,我竟会感到少许愧疚,像是,自己做错事了般……
“我是鬼君,我的血……”
他冷声打断道:“可以令凡人起死回生,于他来说,是修补魂魄的好东西。可……”指腹抚过耳畔,撩开我鬓角碎发,语气中甚多无奈,“你不该以身犯险,伤了自己。”
“云清。”
他掌心聚起朦胧银光,敷在我的伤口处,冰凉游弋在伤处,我拧了拧眉头,他收手,广袖误染了我的血迹。
我倏然轻笑出声,他明眸看向我,略为不解:“笑什么?”
我颔首道:“我在笑,每次我受伤,你都会给我疗伤。你医术那么好,我又何须担心自己以身犯险呢?”
“所以你便更加肆无忌惮了?”他的声音,柔了许多,眼眸里恍若三千桃花盛放。
我抓住他的手,指腹抹去他袖口的血迹,抿了抿唇道:“嗯,我想,至少有你在的时候,我还可以放心肆无忌惮些。”
“你啊。”他无奈叹息了声,携着凉意的玉指刮过我的鼻尖。
我低头摸了摸鼻子,莞尔一笑。一抬头时竟瞥见了立在远处杏花树下的子梨令影二人,令影彼时低头偷笑,子梨上神惯爱晃着他那把扇子,风流倜傥,眉眼间亦是携着笑意。
我赶紧恢复平常模样,抬袖掩住唇,装模作样地咳了声。令影见状立马会意了过来,大步走来,恭敬抬手一礼:“属下见过君上,见过云清公子。”
“免了。”
云清自打前次闯了冥界九泉衙门后,衙门上下竟然如出一辙的唤他云清公子,对他甚是恭敬有礼,许是云清此神的脾性太好,才会令素来淡漠冰凉的令影也会心甘情愿地唤他一声公子。
令影直起脊背,从容淡然道:“已照君上的吩咐,将宁家给包围了起来,相信不日魂魄之案,便可结了。”
“你吩咐下去,五日之后,咱们便可回冥界,届时人间的事情,便交给你处置了。”我算够了时日,只需五日,五日便可将此案办完,到时候再去向阎君复命正好。
令影点了点头,“哦对了,此封请柬,乃是西方梵音宫方才送来的,请君上亲启。”
“西方梵音宫?”我迟疑了一刻,接过明黄色镶红边的帖子,“本君和西方梵音宫并没有什么交情,他们这些神佛给我递帖子做什么?”
“嗳,本神可是听说西天那边近年正好逢上了一百五十年一次的梵音法会,这帖子八成是来寻你听老和尚们念经的。”子梨上神悠然走来,握着扇子道,“说来西天那边的和尚们,个个都是有慧根的。前些年西方众佛去拜谒天帝陛下,与天帝陛下论佛法,本神可是见过,那场面比太上老君的道法还要无聊。好在天帝陛下无所不知,几句话便让他们悟得个真理,自此后那佛祖便闭门悟法去了,听说三年前才出关。”
“本君乃是鬼君,请本君去听佛法,也太匪夷所思了些。”我展开帖子,不过映入眼帘的那两行字,倒并非是请我去听念经,而是,请我去赏花。
“属下听说其他四方鬼君殿中也收到了这份帖子,黑白无常也收到了,佛家之人请冥界众君前去,属下认为,不像听经这样简单。”
“其实比听经书更加简单,是请本君去一十三天赏花。”我将帖子递给令影。赏花,佛家人当真奇怪,上言近日一十三天千花怒放,佛界菩提花修得一位花神,花神诞生之日,会有百鸟前来恭迎。届时佛界会有祥瑞之兆,佛祖宴请三界众君前去共赏花神诞生,千花怒放之景,共沐盛世祥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