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辰连帝尊都到了,想必天上的神仙也来得差不多了,不过我看我身侧此时还空着一尊席位,不晓得是哪个神仙缺席了。
谛听与我掐算好了离席的时辰,研究出如何离席才不会露出的马脚后,他便挪到了我身边同我细数这九天之上的尊神。
“你看啊,那正席之上的君池帝尊你该是识的了,他乃是整个三界除了祖神之外辈分阶品最高的神仙,和祖神是一个时期的神仙。当年天帝的父君老天君还和他称兄道弟拜过把子,连如今玉清境的天帝叔父暮南帝君都要敬着他,同时掌管妖魔两界,被妖魔两界奉为上主,也便是自他苏醒之后,除了冥界之外,三界都是他罩着,自然,他也是冥王师父的义兄。”
我点头道:“原来你还和自己师伯抢过媳妇。”
“你呀!”谛听要扬扇子过来打我,我赶忙撤后一步躲开他的扇子,他皱眉脸红道,“这些都是往事了,你好好听着,我只同你讲一遍。”
他又将离帝尊近些的一名墨衣神尊指出来道:“这位是上古龙族之主,掌管三界三官朝拜的上清境明珏天尊,天尊性子清冷,却也亲和,公正严明。”
我端起一盏茶饮了口,歪头目光无意瞥见了墙角一簇莲花,对了,这莲花不是一开始放在殿门口的吗……
“梨苫宫长清大神,上古战神,专干打群架的事情,同时精通佛道两家无上经法,祖神的小弟子,我师父的小师弟。”
一口茶完,余光又瞥见墙拐处的莲花,不过,它似乎比方才又近了一些,是我眼花了吗?
“紫宸宫天启上神,这个神便没什么可说的了,比较厚颜无耻,你日后见到,须得躲着点。”谛听用扇子敲了敲我的桌子,嘱咐道,“我说的你可都得记着,若不然以后撞见可要吃亏了。”
我饮完一盏茶,拂袖用灵力再给自己倒一杯:“记住了。”
抬盏正要饮下,可抬至眼前我才发现盏中有一片菩提花瓣,这宫中的菩提花开得太过旺盛,都飘进了我的茶盏里了。我随手一扬,将滚烫的茶水泼至身畔的空地上,只在同一瞬,我猛然听见身后一声惨叫,可谓声动九霄!
“哎呀!”
我被这道声音吓到,忙回身去看,只见那一盆佛莲花一阵银光闪过,幻化出一个人影来,那人提着玉骨折扇狼狈地起身吹胳膊,如此大的动静,再次成功让殿上众神佛议论之声戛然而止……
对面端坐的长清大神呛了口茶,身畔的神官忙给他递帕子,而正席端坐的君池帝尊大人脸色黑了许多,其身后仙官们皆是忍俊不禁,连无相佛祖亦是别过脸去偷笑。
他这一现身便惹出如此大的风波,彼时见众神瞧自己的眼神诡异,便抽着嘴角瞎解释:“啊,众位仙友佛友都在啊,本神、本神方才进殿一时手痒就想练一练幻化之术,没想到技艺不精,惊到了诸位仙友,仙友们勿要怪罪,啊哈哈哈,来喝茶!”
众神一片鸦雀无声……
良久后帝尊大人方黑着脸凝声道:“先入席吧,下次勿要再迟到了。”
上神羞窘低头,讪笑道:“是,小神遵命。”
“子梨上神,什么风竟然将您给吹来了。”谛听端着茶盏故意玩味道,我见他袖角的那片茶渍甚是醒目,愧疚地瞧着他道:“我,方才不晓得那盆莲花便是您,那茶,没烫着你吧?”
子梨上神摆出一副戚戚然的模样道:“小白染,亏得本神自认为当年对你还不错,你怎么恩将仇报起来,你那一盏茶可是滚烫的!”
“我不是没瞧见是您嘛……”我缩了缩脑袋,静了片刻好奇道,“不过您怎么会变成莲花出现在这里……”
子梨上神压低声凑近我些道:“废话,纵观整个大殿,也便只有你这有空席位了,本神前几日刚刚被帝尊逮到法会斗蛐蛐,今日又被他逮到来迟到,他老人家一定会修理我的!”
谛听凑过来幸灾乐祸道:“太清境的茶滋味定是不错吧?”
“你大爷!”子梨上神握着玉茶盏朝着谛听扔了过去,谛听身手敏捷及时接住,赔笑道:“消消气,消消气。”
子梨上神这才有空闲打量我:“你怎么也来了,上次本神不是听你说,你不来了吗?”
“我……我没事便想上来溜达溜达……”我捧着茶盏遮脸。他施法洗去袖上的茶渍,恣意道:“你上来溜达?本神才不信呢,该不会,是特意来瞧云清的吧?”
“咳……”我呛了口茶,昂头哀然看他。他潇洒展开扇面嘴角上扬:“怎样被本神猜到了吧,你们这些神仙的小心思,本神可是一清二楚。”
我捧着茶悠悠露出半张脸,抿了抿唇轻声问道:“敢问上神,云清他……”
“他自然无事,这数万年来的大风大浪都经过了,还能出什么事情。”子梨上神摇着扇子朗声道,“不过今日不凑巧,他最近新接管了一处宫殿,那宫殿数万年来无人整顿,乱得很,他又忙着去同天帝陛下复命,今日这佛会虽也宴请了他,可他没空来。”
“无事便好。”心里有块石头落地,我埋头吃茶,少顷后谛听的与我隔空传音道:“你先去,大爷我替你顶着,记住,只有一个时辰,到时你若再没回来,难免会惹人怀疑。”
我装作平静地撂下茶,亦是用隔空传音与他道:“好。”
一昂头便对上子梨上神意味深长的目光,我颤了颤,压抑住心头的悸动,开始如约上演与谛听提前商量好的戏码。一盏茶无意砸在了衣裙上,我借着出门更衣的幌子从容离席,只是步子还没踏出佛殿,便听子梨上神的声音落在耳畔:“早去早回,千万别闯错了地方。”
我脚步一顿,差些吓得魂飞魄散,但为了不让更多人怀疑,只有硬着头皮闯出去。
子梨上神的修为着实不是盖的,他是怎么知道我要去九重天,莫非是他听见了我与谛听的隔空传音?
不过,索性已经出来了,我便不该再考虑这样多,先去九重天为要紧。
司命星君因掌管天下苍生的命格,故而无须居住在九曜大殿,司命府与他妹妹北斗星君的府邸相隔甚远,居于星河末端一处府邸。九万年来沧海桑田,当日的星河早已物是人非,斗转星移,只是不知道我可还能顺利摸回司命府。
我曾在司命府小住过一段时日,勉强能用诸天星宿寻到司命府的位置,好在,谛听给我用的这道令牌不会太引人注目。我如愿进了九重天的天门,掐指算出了方位后拂袖扫过薄云,一颗星辰璀璨,映出了司命府的方向。
是那个地方。
时隔多年,我再踏入这个熟悉的地方,心头倏然觉得,沉甸甸的。司命府比九万年前巍峨了许多,门前的两树桑华树已长大,树冠参天,颇为壮观。
我行至门前,施法敲了敲紧闭的宫门,少许时辰后有个小童迈着短腿过来开门,着了身玉色束袖锦袍,姿容清秀,小跑到我身前,端平双臂规规矩矩的奶声奶气道:“见过仙者,敢问仙者登门造访,所为何事?”
我见那小童子可爱,便放柔了声音道:“本君乃是人间散仙,与司命星君大人是故交,今日前来,是想与星君叙叙旧,不知童子可否替本君通报一声?”
“可是不巧,我家星君今日前去北海与那老龙君给他膝下九儿子择好日子了,星君前脚刚走,仙者您便来了。”
“他刚走?”这也太巧合了吧,早知我或许该先行一步,这样我们说不准便可撞见面了。
小童子小小年纪便甚是稳妥道:“仙者您不如先留下您的名讳,待我家星君回来,小仙一定第一时间转告星君。”
我长舒了口气,思忖少顷,从袖中幻化出紫玉笛交给小童子:“不必了,烦劳你将这把笛子交给星君,届时他瞧见了,自然便知道了。”
“小仙遵命,小神定会转交给星君。”
我颔首点了点头,失意地转身离开。小童子在原处恭恭敬敬一拜:“仙者慢走。”
司命星君竟离开了九重天,不知他这一走,何时才能回来。这万里云海,皎皎星河,一草一木皆已不复从前,我忽然想起了司命星君当日见我的时候,问过的那句话:“这九万年来,你都是如何过来的?”
我曾想,没有他的日子里我会过得很好,离开了九曜宫,我便能重生,其实不然,有些事,早在几万年前我的遥遥一瞥,便已经注定了。
风卷流云,遍地杏花飞过,我昂头,诸天星辰银光熠熠,若隐若现。
是了,这里也是星宫,在此处,只要一昂头便可众览九天繁星,似在眼前……
“皎皎云白,不染纤尘。”彼时他眉眼含笑地道出这句诗,眉目深情,“你是从星渊中诞生,便叫白染吧。”
白染这个名字,早已钳进了我的生命,与他一道,嵌刻在了我漫长的仙途中。
我低头痴痴一笑,罢了,都过去了,为何现在还要想起来,就当,忘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