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道：“我听说，九曜星宫的诸天二十八星宿，九十九名星君，每一个星君的命脉，皆是被养在一片星辰花海中。那片星辰圣境的钥匙，就在司命星君你的手里。”
“不可！”司命星君一口回绝，甩开广袖道，“本星君是奉帝晔尊上之命看守苍生阁，这钥匙，除了帝晔大神之外，即便你拿到了也打不开圣境。”
“帝晔？”我苦笑，摇头道，“他都已经走了九万年了，你难道，要替他守一辈子吗？”
司命星君脸色深沉地转过身，低声道：“小染，本星君知道，你放不下九万年前的那些事情，但，尊上那样做，也是情非得已。”
我平静地玩弄着桌上一只杯盏，唏嘘道：“是啊，他是情非得已，为了婧怡……”
“小染，你可有想过，他做的这一切，或许并非是为了婧怡，而是为了你……”
“为了我？”杯盏从我手中滚落，我凄然笑问他，“可能……吗？司命星君何时也喜欢开玩笑了。”
司命星君紧蹙双眉，深深看了我一眼，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在同我道：“看来，他算对了，那件事后，你固然是此生都不愿原谅他了。”
我心上蓦地一疼，别过脸去，不愿再提起这个话题：“既然司命星君不愿将钥匙借给本君一用，本君就只有另想办法了。”
我起身欲要离开，司命星君抬高音量同我道：“小染，几十年前九曜宫择选新主，那把钥匙在神尊手中。”
在九曜宫新主的手中？我顿住身子，在那位尊神的手里，看来还有些希望。
我晓得司命星君的性子，帝晔吩咐他办的事情他向来都是恪尽职守，铁面无私，若是从他手里偷来钥匙，该是极为困难。况且我还不能对他出手，他好歹，是我的义兄。
去九曜宫偷那把钥匙，于我来说不算困难，只是不知那位尊神会将钥匙放在什么地方。星辰大殿素来是由摇光星君看管，他比我年长，法力却不如我，我只简单地施了个障眼法便将溜进了星辰大殿。
我施法在纸上幻化出一只银色蝴蝶，蝴蝶从我指尖飞出，一路寻觅，终是在一盏洒着封印的莲花旁停了下来。
“在这里面？”我快步行了过去，提起三分灵力催动莲花绽放，可那莲花方绽放到第三片花瓣的时候，殿外倏然传进一道爽朗嘹亮的男子声音：“尊上，您回来了。”
“尊上……”我迅速转身，隐入了一根朱红色大柱子后，暗暗用笛子捏了个遮盖气息的咒语。
“天帝陛下午时请尊上前去赴宴时，南斗星君派人送了南北斗两宫麾下星官这九万年来的功过录，呈送尊上览阅。”
“嗯。”
听声音，是个年轻的神尊，我捏紧了笛子，好奇地往殿外探了些许，但，又只是个背影，一袭银衣皓皓，与当年的帝晔，不分伯仲。
莲花盏已恹恹地搭拢下了三片莲花瓣，我捏住拳头，只希望他没能察觉到莲花盏的异样。
一道清澈的目光投了过来，我赶忙躲回了柱子后，心惊胆颤地靠在冰凉的柱子上，殿中顿时一片安静，甚至能听见殿中央莲花池内浅浅流水声。
良久，浮光星君的声音才打破这骇人的寂静，“玉瓷殿的婧怡神女已经递了三道帖子，说是要求见尊上，尊上可见？”
男人的嗓音颇为凝重，但隐约又让我觉得有丝熟悉……
“便说本尊公务繁忙，不便召见。”
摇光星君无奈地压沉声：“小神已如尊上所言，提醒过神女，可神女说，她乃……乃是上任神尊的夫人，理应不该贬回故居。”
男人沉笑了声，温润道：“她倒是对这个名头颇为受用，不必理会，告诉她，本尊得了空，会亲自去见她。”
声音越来越遥远，直到二人的步伐声彻底消失在大殿之后我才敢现身，疾步跑到了莲盏前，催动法术，莲花顷刻绽放，里面缓缓悬起一枚钥匙。
是苍生阁的钥匙。
关于苍生阁的事情，我也是在冥界的时候忽然想起来的，当年我听帝晔身畔的摇光星君说过，苍生阁包藏万象，凡是星宫中的星君，其名册被归纳于九曜宫后，皆会将自己的命脉养在苍生阁圣境的星辰花花蕊中。有了星石和命脉，便可寻到雪离所在之处，她既然十有八九会在星宫中，那寻起来便更是容易了。
钥匙不可在我手中久留，我也该快些去取命脉，至少该在那位尊神没察觉之前拿走命脉。
苍生两盘分彼岸此岸，彼处养着各星宫麾下的星官，而此岸养着位列星君之职的一宫之主。我小心翼翼地俯下身寻着雪离的那盏星辰花，不消片刻便发现了雪离。
“是它。”我取下腰间的玉佩，将命脉抽出，用寒玉护着。
这一切，都比意料之中的简单许多许多。
“什么！你盗取了星河中的星石，还抽走了苍生阁北斗星君的命脉？”谛听惊得一头从板凳上摔了下去，费力地撑着桌子起身，口齿不清道，“你你你，你可是熟读过天规冥律的神仙，这两项可都是大罪！纵然你身份尊贵，但天帝师娘真的追究下来，你免不得要被拉去刑台劈几道。”
子梨上神倒显得格外镇静，挑了挑眉头道：“嗯，小白染，你果然比九万年前胆子大了许多，不过，你或许还需要一样东西。”子梨上神自扇子后幻化出一盏莲花灯，从容递给我，幽幽道，“此乃无量佛常来诵经夜读的莲花灯，无量佛钟爱此灯，前些年还特意请君池帝尊加持了几层法术，你将那命脉置于灯中，与灯蕊交缠，它便会引你去寻她的主人。还有那块星石，星石之力非同小可，不到万不得已之地，千万勿要动用星石，不然会伤了北斗星君的本尊。”
我着实没敢奢求子梨上神会帮我，诧异地接过莲花灯，沉声道：“上神之恩，白染铭记在心。”
“你勿要谢我，要谢便谢云清吧，这盏灯本上神哪有本事同无量佛借，是云清临走时，特意嘱咐本上神留给你的。起初本上神还纳闷来着，看来，云清他果然是最了解你的。”
“是云清托你给我的？”
谛听惊得合不拢嘴：“喂你竟然不阻止她，还做她的帮凶？上神你是天帝师娘面前红人也就罢了，老白当年可是在天上受了不少苦，你可不能害了老白。”
“本上神怎么会害了小白染，左右此事都要有个定局，与其等着司命星君将四海八荒给翻过来寻一遍，还不如让你出手。”子梨上神提着扇子道，“记得用完了这盏灯后，将其交给本上神，本上神那师父挑剔得很，没有这盏莲花灯，他睡不着觉。”
我怔了许久，道：“好。”
不日便是西天的佛会盛典了，届时天界不少神仙都会去一睹芳华，我只有这一个机会了。
清风扫过树下落花，花影重重交错，视线的尽头，是一处金碧辉煌的华丽宫殿，殿后七彩光辉璀璨，有白鹤展翅，涉过宫檐。
“小染，你可想过，或许他做的一切，并非是为了婧怡，而是为了你？”
为了我？这泱泱九天，曾经是我的家，他曾是我唯一放在心尖上的人，后来，是他亲手毁了我的人生。他说：“本尊今日废掉你身上的所有修为，即日起，你再不是我九曜宫的人，本尊将你驱逐出天界，往后你便，自生自灭吧。”
自生自灭，该是多大的殊荣，我或许该感激他，当日没有一狠心，要了我的性命……
“染染，你喜欢的，究竟是我，还是这张与他相似的容颜？”
曾几何时，我也苦思冥想过这个问题，纵是帝晔当年伤我恨我，我也没有勇气彻底将他给忘怀了。但帝晔，他永远，都只会是我生命中的一个过客。可云清不一样……
始于皮囊，陷于柔情。
西天菩提花会定于卯时，众仙为了一早夺个好彩头皆是在丑时之前便到达了一十三天，彼时我尚未睡醒便被谛听给强行带去了一十三天，佛家两位小弥勒正在白玉大门前用笔墨记载着来者的名讳封号。昂头见了我与谛听驾云而至，分外谦恭且热情地向前来行了个礼：“阿弥陀佛，原来是谛听上君与白染鬼君大人到了，小僧有失远迎。”
谛听与这小和尚素来交情好，此时也顾不得与小和尚寒嘘，拉着我的手一溜烟儿地往着大雷音宫的方向跑，挥了挥袖子头也不回道：“先将大爷与老白的名字记上，明儿大爷请你喝茶。”
小和尚怔了一阵，挠了挠光头，委屈地憋了个“哦”。
谛听匆匆忙忙地扯我进殿，一边解释道：“听说佛家此次可是将请柬散了整个三界，不但天界的神仙会来，连冥界的、妖界的、魔界的、精灵界的，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了，咱们可得早点过去，抢个好席位才好。”
“这样吗？可冥界，似乎只来了寥寥几个阴官，况且我瞧今日来的都是普通神君，位分品阶都不高。”
谛听步子稍稍一顿，恍惚道：“其实上一次的大宴，乃是有品阶的神仙才可进去的。自然你瞧见的都是向来只出现在史书中的人物。而这一次不一样，佛家盛典，天帝下令普天同庆，连南天门外看守的神兵神将都可来一开眼界。”
怪不得会如此热闹，照此说法，无须臆测，今日的大雷音宫必定是座无虚席，这般想想这个天杀的谛听一早便动用三道天雷唤我起床的事情，还是情有可原的。
“精灵界夷凰上君到——”
“妖界万乐上君到、魔界子然上君到。”
约莫是报名号的小弥勒们偷懒，晓得这三界来使甚多，一个一个报名号难免要多费不少口舌，故而也只捡了几位有权势的上君报一报。
我与谛听被雷音宫外长长的队伍给挡住去路，谛听一见此状便嚷着要带我去走后门，我自然也乐得偷偷懒，正转身的时候却恍然听身后小弥勒的声音清脆道：“冥界孟饮少君到。”
孟饮少君，我遽然顿住，心中暗暗道：果然，冤家路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