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影警惕的拔出长剑,不等他反应过来便一把刀刃架在了他的脖子上,紫衣少年浑身一个抖擞,白着脸瞪着那柄剑道:“英雄,英雄饶命!”
“令影。”我拿开了他的剑,摇了摇头。剑从男子的脖子上取下,男子颓然松了口气,一抬眸,看着我的样貌登时便愣了。
他这样看着我,莫非,真的认识我……我心虚的皱了皱眉,咳了声准备别过脸去,结果那少年郎痴傻的瞧了我一会儿,痴傻般问道:“那啥,姑娘咱们可曾见过?本公子瞧姑娘你还挺……”拍了拍屁股欲要靠近我,奈何半道上被令影一把长剑又吓了回去,咽了口口水:“眼熟的……”
我松了口气,好在只是眼熟,这傻小子不会真的见过我吧。
“啊,本少君想起来了,上次本少君是不是在琳琅阁见过你?”
我彻底放下了心,还真是个傻小子。“哦?是么?”我假装不认识,咳了声继续装淡定:“不知公子你半夜爬在屋顶……”
少年脸上一红,皮笑肉不笑的抖了抖唇角:“啊,这个,本少君其实是来寻人的,从姑娘您这房顶上路过……”
“路过?”
远处忽然扬来一阵女子的清澈声:“死子玉,老娘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了,你有多远给老娘滚多远!”
少年乍闻此声音顿时吓得六神无主,赶忙同我拱手一礼,急着往后退道:“那啥,砸了姑娘的房顶,本少君明日定当补偿。”
“嗳……窗……”
“姑娘勿怪,本少君先逃命去了,明日再见,明日再见啊……”
尾音在空中颤了几颤,不等我反应过来,紫衣男子便一个仰身从窗子摔了下去……
我错愕的抖了抖唇,无奈道出那句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窗子没关……”
清虚鬼录上记载,清虚鬼族鬼君手下有四位上君,四上君脾性不和,一者主战,一者主和,一者性子温和仁义,一者公正无私。子玉少君他爹便是脾气最倔强,处事最无私的那位长穹上君。子玉少君是他唯一的儿子,可惜这唯一的儿子生来便是风流纨绔的性子,他娘早逝,他爹当年为了平定一方战乱而迫不得已与他族联姻,彼时子玉少君方三百岁,亲眼见到父亲迎娶别的女人后竟心中愤愤不平在大婚之夜冲进了新房将新娘子臭骂了一顿,这件事被他爹得知后,他爹狠心将他吊在了房门前三日。
他与他爹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便针锋相对,直到多年后,二夫人身怀有孕,长穹上君大喜,在府中连设了八日大宴。谁都没想到大宴之上会突然失了火,二夫人被困在火中性命岌岌可危,是他扑进了火海中将二夫人救出,也因此后背被房梁砸到,卧床休养了许多日。他爹认识到了自己对他的亏欠,承诺要答应他一个愿望,他本可借此狮子大开口,奈何终了只同他爹要了一栋别院,从此搬出了上君府。
子玉少君纨绔,可骨子里却是善良的。
不日他果真来赔礼道歉了,飞鹤传信邀我在琳琅阁相见,我去时正见他一人喝着闷酒,一副哀然。
“女人啊,就是麻烦,你说本少君都给她跪了,她还不原谅本少君,若被本君那多事的老爹知道我给一丫头跪了,一定会打断本少君的腿!”
我瞧着他执起酒盏猛灌的样子,讪笑道:“无妨无妨,大丈夫能屈能伸,何况是在自己心上人的面前呢……”
“心上人?”杯盏从他的手中滑落,他措手不及,一盏酒全部洒在了桌子上,还染湿了他的衣袖,他指了指自己,认真问道:“本少君与那丫头有夫妻相?为何你们每个人都说那丫头是本少君心上人?”
我呛住,“不,不是嘛?”
他烦闷扶额:“才不是呢,本少君的眼光才没有那么差,那丫头是个孤儿,自幼被我老爹收养在府上,性子泼辣还野蛮,真不知道老爹他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竟然让她过来监督我,本少君堂堂七尺男儿,还要怕一个泼妇!”
又是一盏酒灌下,我颇为同情的提起酒壶给他斟满一杯,“那你也忒,倒霉了些。”
他拂了拂袖子,豪放道:“罢了罢了,不提这些了,来喝酒!对了姑娘如何称呼,本少君拆了姑娘的屋顶,也怪不好意思的。”
我干笑了两声,道:“我,姓白,你唤我白姑娘便好,至于这酒便算了,我不大会喝酒……”
“白。”他晃了神,似被勾起了什么回忆,干楞了半晌回神赶忙会意道:“怪不得白姑娘不曾动酒盏,原来是本少君疏忽了,来人啊,上一壶上好的碧螺春!”
我赔笑的低下头,敛眉故意试探道:“少君方才提到白字……是不是我的姓……”
他目光躲闪的同我傻笑:“是,是有故人也姓白,好多年没见了,有些怀念罢了。”
“这样。”我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小二端了一壶茶上来,满上两盏,俯首哈腰道:“少君,姑娘请慢用。”
子玉少君递了盏茶给我,眉飞色舞道:“快来尝尝,这琳琅阁的碧螺春乃是一绝,本少君每次前来都会要上一壶。”
我淡然接过茶盏,茶香扑鼻,怡人心神,抬盏饮了一口,茶香曼曼,确然是好茶,只不过……我猛地放下杯盏,灵台中瞬息昏沉的厉害,我扶住自己的额头,全身乏力,体内若有两股浊气在互相撕缠。
这茶中有东西……
恍恍惚惚见子玉少君端着杯盏凑至唇边,我忙是站起身,摇摇欲坠的扬袖便打掉了他手中茶盏,用尽力气道:“别喝,茶中有毒!”
喝茶也能被人用毒,我这运气究竟是有多好……
“白姑娘!”
我坚持不住的倒下身去,闭上眼睛的那刹那,仿佛坠进了一个携着淡淡月锦花香的温暖怀抱,这种感觉,好是熟悉。
“你,你谁!”
稍沉的男音缓了片刻,从容道:“她夫君。”
“……”
肩上的衣物被谁褪下,一缕清凉游弋在伤口处,冰凉入骨。我拧眉沉吟了声,那股清凉便浅了许多,柔软的指腹搭在我肩上,袖角从我伤口处拂过,携去背上的撕痛。
我的意识被他唤醒,朦胧睁开眼,视线里勾出了他的轮廓,温润楚楚。
伸手捞住了他的手,他微是一愣,我艰难的睁眼看着不太真切的他,吃痛的沉吟道:“是我这几日太想你了么,竟会在梦中看见你……明明知道你不会来,却又整天盼着。”我拧紧了眉心,微微眯上眼睛,攥着那片冰凉不肯撒手,“为何不解释,就这样放手了,当真是没良心。伤真的好疼,我终没想到,你会和他一样……你一定不喜欢我吧,若不然,你也不会去抱婧怡,还为了她伤我……”
一只手抚在我的脸颊,他低声柔柔道:“我这不是来寻你了么?”
我闭着眼,颓废无力道:“这里,只是我的梦罢了,他根本不会来……就像九万年前,我日日梦见一个人,梦见他站在我的床前朝我伸手,要带我回家,可梦永远都只是梦罢了。他一定是不会再来了,若不然,我也不会梦见他。”
掌心柔柔的摩挲我的侧脸,他道:“他不来,你会伤心么?”
“会。”我沉沉道:“会很伤心。”
“他骗了你,你不生他的气?”
我往他身畔挪了挪,嗅着他身上浅浅的月锦花,喃喃道:“生气,可还是想看见他。”
他温柔的给我理了理肩后青丝,我靠在他的身畔,与他十指相扣时,却莫名觉得熟悉无比……“你好像他。”
“谁?”
“阿晔……可你也像云清,我都快分辨不出,你究竟是谁了。”
他轻轻将我揽进怀中,容我躺在他的膝上,薄唇凑至我耳畔,他撩开我耳廊前的碎发,温存启唇:“我是你最想见到的人。”
我最想见到的人……
一场梦散,我浑噩的昏了过去,掌心内还弥留着他的温度……
彻底清醒过来那会子,窗外的天色已半是昏暗,我一起身便牵动了心口的沉痛,步子一顿,吃力的扶住桌子。我记得,我是与子玉少君喝茶时昏倒的,后来发生了什么都不记得了。这里是客栈,是我的房间,许是令影将我带回来的吧。
我踉跄的行到门前,用力拉开房门,外面的侍卫听见了动静赶忙过来查看,见我起身便恭敬的抱拳行了个礼:“大人,您醒了。”
我问道:“令影呢?”
一侍卫道:“回大人,令影大人出门去了,暂时不在客栈中。”
“不在客栈中?”我迟疑的转回身,疲倦道:“那便无事了,你们先退下吧。”
“是。”
我抬起自己的手,自方才苏醒之后我便感应到了自己体中毒已解,似乎连那日所受的内伤都有所好转,难道是令影给我解得毒?可依照他的功力,给我解毒尚可,替我疗伤却是很难。莫非,我那时不是做梦,云清他真的来过?
“染染。”
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撩动心弦,我遽然僵住身子,楞在了原地。“云清……”
不敢相信的回身,他的身影,果然又出现在了眼前,白衣翩翩,温润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