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这一生，自从见到娘子的第一眼起，便已经认定她是在下此生唯一的良人，在下这一世，都会只对她一人好。在下不会做令娘子伤心的事情，娘子她比任何人，都需要在下。”
心一瞬间便乱了，我僵在了门外，情不自禁的捂住跌宕起伏的胸口。他说，我是他的良人，这一世，他都会对我一个人好……
“姐姐是公子的良人，殊不知红宁见公子第一眼的时候便也认定了公子，红宁以前身处红尘，万事都身不由己，茫茫人海中没有一人懂红宁的心，唯有公子。”姑娘的嗓音颤抖，话中无限伤感。
“红宁姑娘还是走吧。”
“公子。”女子低声哭泣道：“连个机会都不给红宁么，公子又岂知，红宁对公子的喜欢，会比姐姐少呢？”
屋内倏然寂静了下来，我捂着自己的心口敛眉喃喃道：“不会是云清心软了吧。”
不行，本君好歹也是堂堂九泉衙门的鬼君，怎能真的与别的女人共侍一夫，更何况，本君向来眼里容不下沙子，更何况是个女人。
纠结了甚久，我坚定了一番决心，硬着头皮转身推开了房门，突如其来的声音令那房中跪倒在地的姑娘浑然颤了颤，云清敛眉回过身，见来人是我，眼里闪过一缕喜色。
可瞧见他眼中喜色的那瞬间，我忽然有种掉坑里来的感觉，但现在临阵脱逃，是不是晚了？
没办法了，只好陪他厚着脸皮演下去。
我迈着缓慢的步子，装作淡然的走到云清身畔，甚是亲密的搂住了云清的胳膊，沉下嗓音装好人：“既然红宁妹子如此喜欢夫君你，其实为妻倒是不介意身边再多一个丫鬟的，红宁姑娘心灵手巧，更是不可多得的美人儿，夫君就这样拒之门外，是不是太残忍了些？”
他低眸，眉梢上扬，似笑非笑道：“娘子当真是这样想的么？”
跪在地上的美人儿似抓住了希望，满含泪水的抬起一双清眸，模样惹人怜爱。
我暗中深呼一口气，这个时候他还知道戏弄我，偷偷在他后腰处用力一拧，他大抵碍于屋中还有旁人，不敢表现出吃痛的样子，只好皱眉闷哼了声。
我大度笑道：“当然，不过我并不太喜欢心思多的丫鬟，啊我记得，上次令影说，后府有个看马槽的地方缺个心灵手巧的丫头过去，平日里好给马挠挠背，梳梳毛发。”
“这……”红宁美人儿脸色煞白，求助的看向云清，云清视若无睹的将我揽进怀中，饶有兴趣的陪我演戏：“哦？是么。”
我道：“夫君与为妻朝夕相处又怎会不知道，为妻一直以为都是宽容大度，慈悲为怀，为妻实在担心红宁姑娘入府太过孤单，特意将看马槽的差事留给她，日后不能与夫君再相见，总得留个东西相依为伴才好。”
“姐姐……”
我从容打断她：“既然你今日唤我一声姐姐，我便不能亏待了你，你在后府缺什么少什么，尽管和姐姐说，姐姐会命人给你送过去。”
“红宁只想伺候在公子身边，求姐姐成全红宁。”红宁索性同我挑明，俯身重重磕了头，泪眼婆娑。
枉我之前还以为她是个自恃高傲的女子，对她也曾另眼相看过，可她现下这般卑微的跪在我眼前，倒让我莫名觉得厌恶。“你想伺候公子？原来是这样，也好，我成全你，不过我记得，上一个要嚷嚷伺候公子的人，此时该是在铁笼子中关着，上上一个，现在已埋在黄土中，姐姐也是为了你好，姐姐不是什么小气的人，只是想提醒提醒你，姐姐的夫君，不是谁都可以动的。”
一口气说完这句话，我想她或许已经明白了我话中的意思，若她还要坚持下去，我不介意再给她指教指教。
红宁伏在地上，颤巍巍的静了许久，才勉强恢复容色，紧闭双眼道：“红宁明白了。”
我清闲的抚着袖口银线绣出的云纹，凝声道：“明白便退下吧，记住我今日的话，日后勿要再纠缠，我想你也是明白人，既然想高攀，便要付出代价，而以你现在的身份，还承受不起这个代价。”
她的身份，是她一生的伤。
“是。”她神色哀然的起了身，步子踉跄的离开了厢房，离开的背影颇为落魄孤寂……
“娘子的演技，比我想象中的好多了。”
我总算可以自在些，顿时一身轻松的坐回茶桌前，兀自斟了杯茶：“哪里哪里，同神尊大人相比，下君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本尊何时演戏了，嗯？”他嘴角噙着笑意，反问道。我端起玉茶盏，长吁道：“神尊大人不必掩饰，方才下君在房外可都听得清清楚楚，那番话说的情真意切，下君，差些都信了。可见神尊大人演戏的功夫，已达到了足可以假乱真的地步。”
他慢步走了过来，修长白皙的手指搭在我肩上，语气有些沉：“你觉得本尊方才，是在演戏？”
我啜了口茶，不说话，他又问：“你便没想过，也许那些话，是本尊由心而发，本尊真的已经喜欢你，喜欢到愿为你放弃一切的地步么？”
手上的动作顿了一顿，我心神不定的将茶盏放回桌上，又心神不定的开口：“云清，你当真那样喜欢我么？其实仔细算下来，我们已认识了不少时日，而这些时日于你们神仙来说，不过弹指一瞬罢了。听说，神仙喜欢一个人，需要很长很长一段时间，云清，并非我不相信，而是我不敢信。我知道可以继续喜欢你的唯一办法便是将你留在身边，这次你来找我，我真的很高兴。云清，我不想放你走了，命中无缘也好，孤独一世也好，我想，你每日都这样瞧着我，总有一天，会对我日久生情的。”
“染染，在冥界这九万年里，你可曾动过情？”
我摇头，他伸手替我理了理肩后青丝，深情启唇：“既未动过，为何不愿相信，本尊早便喜欢上了你呢。”
“可我，从没给过你什么，也没为你做过什么。”我转过身子，将头埋进他的怀中，轻轻道。
“你救过我的性命。”大手抚在我的头上，一指玉指勾起的下颌，我抬头，正对上他那双深情幽深的眸，他压低声道：“染染，我是你的，这辈子都不会变。”
他垂首，冰凉的唇顺着我鼻，缓缓滑向我的唇。我不再拒绝他，小心的合上双眸，伸手环在他的脖子上，浅尝辄止的朝他索取着……
次日一早，芊芊吵着子玉要去街头买糕点，子玉万般无奈之下也只有答应了。白雪城这几日总是阴雨连绵的，待其回来的时候已是满身泥泞狼狈的不成模样。
我清闲的握着一盏茶抬头看他二人，打趣道：“怎么出一次门，你们二人都变成落汤鸡了？外面的雨看起来也不算太大。”
子玉嫌弃的拧了拧袖角水渍，白了一眼正躲在一旁幸灾乐祸的芊芊，“还不是这个姑奶奶，本少君好歹是个英俊倜傥的美少男，被别人瞧见，本少君的面子何在。”
芊芊嘿嘿笑了阵，将自己怀中的糕点拿一块给子玉：“别生气了嘛，我不是一不小心嘛，更何况这白雪城还没有多少人认识你。”
子玉赌气哼了声，兀自奔去了房中换衣裳。芊芊活泼的坐回我身边，大方的掏出两块糖果给我，我摇头含笑道：“我不喜欢吃糖。”
芊芊失望的啊了声，可惜道：“我以为白姐姐会喜欢，特意多买了些。”
“娘子最近口味清淡，不喜欢太腻的。”
一只手伸入视线中，他掌心中躺着几只晶莹青翠的枣子。我昂头看他，浅浅道：“你怎么也下来了。”
“忙完了，便下来陪陪娘子。”他抬袖扫过桌案，在我身旁寻了个近些的位置坐下来。
芊芊托着下巴看我们，长叹一声感慨道：“好羡慕白姐姐和云清公子，云清公子竟然连白姐姐近来口味清淡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我温和道：“你年纪还小，羡慕这个做什么，等你以后长大了，就会有人也待你好。”
“有人待我好……”芊芊抬头望天，自顾自的呢喃道：“这个人八成不会是子玉了。”
“子玉他其实也挺关心你的，就像昨天，他虽然怪你莽撞，可得知了你受伤不还是手忙脚乱的去拿药，而且他今天还给你买东西吃。”
芊芊一脸委屈道：“这东西是我同他要了好半天，他才愿意给我买的。”目光扫了扫云清拿给我的那些枣子，瘪嘴捂住眼：“白姐姐从来想吃什么都无须开口，云清公子一早便能准备好，这个该死的子玉，我求了他那么久，他就只给我买了这一丁点。”
我这次，的确想不出用什么话再安慰她了。
“对了，昨日我听长安说，前面那条街后有条河，河上有画舫，画舫里可以赏夜色，还有美人儿在河中央搭了台子唱歌跳舞，重要的是这几日总下雨，河里的大鱼都潜在水面，咱们不如乘机去钓个鱼。”我侧过身同云清探讨着，云清嘴角携着浅浅笑意，赞同道：“嗯，也好，不过娘子该是不会钓鱼。”
我拧了拧眉头，思纣道：“但是你会啊，我可以让你教我。”
他温润启唇：“也好。”
我二人这样光明正大的无视芊芊更让她委屈了好几分，愤愤的抱着糖果不停往口中塞。子玉换好了衣裳出来，正听见我和云清谈论到钓鱼，亦是兴致勃勃的搭了话：“呀钓鱼，这个本少君在行啊，本少君还知道白雪城外不远处有片莲池，里面的鱼都是好几年的大鱼，不如改时间我们一起去啊！”
芊芊可怜巴巴的站起来：“我，我也要去！”
子玉扭头道：“好呀，正好咱们缺个烧火丫头，你去负责烤鱼。”
“死子玉！”芊芊跺了跺脚，愤愤转身赌气回了自己的房间。
子玉见芊芊真的生了气，便也匆匆忙忙的跟了上去。这对欢喜冤家碰了面，势必要折腾一段时日。
云清抬手将我耳畔碎发拂至耳后，缓缓道：“本尊一开始见你的时候，还以为你从那后，就永远只会冷冰冰的模样，本尊想过，若你一直对本尊拒之千里之外，本尊不介意再多追你几百年。你说的对，神仙喜欢一个人，需要很长很长一段时间，染染，本尊其实喜欢你，也很久了。”
我抵着下巴问他：“那我这样轻易地承认喜欢你，是不是太随意了些？喜欢我很久，哪有很久？难不成我们很久之前见过面？”
他弯唇，屈指在我的脑袋上轻轻敲了下：“傻丫头。”
我抓住他的手，握在自己掌心中，认真道：“我倒是希望自己永远都能冷冰冰的，可你知道么，不知为何，我每次瞧见你，都会忍不住想要往你身边靠，很想接近你。说来你好似比我大了许多岁，你以前，去过人间么？我听说那些修炼有成的神仙都会云游四海，普度众生，你快和我说说，你都去过哪里，那样的岁月，一定很恣意潇洒吧。”
他好脾气的看着我，含笑道：“嗯，是去过很多地方，但，一个人终归太孤寂了些。”指腹搭在我的鼻头，他满目怜爱，温润楚楚，深情真挚：“我曾走过天涯海角，涉过千山万水，后来，才发现，你就是我身边最美的风景。”
我看着他，呆了很久很久，他的指腹抚过我的眉眼，明眸熠熠生辉，余温蔓延至我的心尖，这种感觉，竟让我感觉有些熟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