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重锦正在看书,乍一看我满头是花花草草的出现,手上的书啪一声掉在桌上。缓了缓,起身,施施然地朝我行了过来,眸光清明,在我面前站定身后,抬袖……
我以为他要来抚我插遍绢花珠玉的头来着,闭上眼睛赶忙缩了缩脑袋,却没想到他只是拿起了我发间一朵淡色绢花:“你的绢花掉了。”
我一时羞红了脸,拿过绢花便羞窘的转身跑开,花玉这个不靠谱的,这一世的子梨明明不好色好不好!
回到房间后才郁闷的摘下了发髻上堆满头的珠玉,看着镜中的自己,虽说施了胭脂粉黛,比往日看着精神多了,但这又如何,还是简简单单的好。手摸上耳垂,可空空如也,我摸了摸另一只耳垂,还有耳坠。我深呼了一口气,托着下巴对镜惆怅:“说好的一世情深呢,世子太冷,我都快撩不动了……”
仔细回想一番,我的耳坠是掉在重锦的院中,可我又不好再去找一遍,也罢,就等重锦什么时候兴致好给我送过来吧。
这招不对,花玉立马又想起了下一招,所谓想要留住男人的心,就要先堵住男人的嘴。经由上一次的事情后,我总觉得花玉这厢是不是审美有点问题,好在我并未一头摔进她的坑里,她自告奋勇要教我做饭,结果不到片刻,她便光荣的将后寺厨房给烧了。
她哥哥铁青着脸将她从厨房中拎出来时,对着她那张大花脸几度欲言又止。
我悻悻了一阵,好在刚才没有入了花玉的套。
小王爷逼着她妹妹去换衣裳,又命了手下人去给小和尚们一起收拾厨房,准备择日再盖个新的来。
趁着她们都不在,小王爷拉着我在树下说话,谈及的倒不是别的事情,而是一个月转眼即过,寺庙中的超度法事已经做的差不多了,而他和重锦也要各回各家了。我若是再想见到他们,就得去两座王府才能见面。
我闻之掐指一算,我来,都已经整整二十日了,再有十日他们就该回王府了。
“我和重锦商量过,你的家人不是还没回来么,不如剩下这两个月,你先搬去重锦的府邸住下,他府中一切尚好,就是尾巴多了点,至于你若是嫌麻烦,倒也还可以搬去平王府先和花玉住上一段时日,不过花玉这个性子太毛躁了,难免要多折腾你。”
我端着一盏茶想了想,“既然大哥你们要离开,那小妹,小妹只是害怕不大方便。”
“没什么不方便的,就这样说定了,两座王府你选一个,到时候是和你大哥走还是二哥走,都随你。”
“大哥,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我端茶踟蹰道,小王爷挑眉含笑道:“你我兄妹间,不必客气。”
我道:“重锦被幽禁的这些年,一定吃了不少苦头吧。”
“幽禁?”他笑了声,爽朗道:“一个被幽禁的世子,吃苦头也是必然的,大哥还以为你想问陛下为什么要幽禁重锦呢。”
我摸着茶盏,指腹在茶沿轻轻摩挲:“皇家想要幽禁一个人从来都是不问缘由的,幽禁的岁月,固然很苦。”
“他现在得了自由,也算还好,当年宁王府凄凉一片,除了我们花家,谁敢接近他。”大哥慢吞吞的摇着扇子,续道:“你也瞧见了,要追杀他的人不过是个小小的户部侍郎,但他却无可奈何,一个名义上的世子,表面暗中都不风光,所以三妹啊,你可要考虑清楚。”
“考虑?”
大哥笑道:“别以为大哥瞧不出来,你对重锦有情,大哥以前可不相信什么一见钟情,现在倒是信了。”
我晃了晃盏中茶,“大哥与小莲相识不久,万一小莲也是那种贪图富贵的人呢,重锦再不济,也是个世子。”
他摇了摇头,笑意盎然:“你不是那种人,这一点本王还是能够确定,小妹你的来历并未如所说的那般简单,想来不是官宦人家也是江湖上的显赫家第。”
我顿住手上的动作,“大哥你早就怀疑过小妹的身份对不对。”
他倒也不避讳,直言道:“追杀重锦的刺客,一个都没留,全部被人提前料理了。你一个弱女子,身边除却了丫鬟再无旁人,面对一身是血的重锦还能镇定给他上药,三妹断然不是普通人家。那些刺客害你们坠崖,浮儿竟然三日不到便寻到了你们,下手比大哥的侍卫都快,这一点,大哥不得不怀疑。”
他现在还能自称为我大哥便证明他没有生气,我垂首道:“大哥,对不起,不过我接近他,的确不是想要伤害他。”
“这个我明白,你有你的难言之隐,大哥心中晓得,倒是重锦啊,他现在可是对你还有防范,你想要暖化他的心,太难。”伸手抬起茶盏,他抬眸,似是想起了什么,问道:“城中那副红莲图可是你所绘?”
我定了定神,道:“正是。”
他把玩着杯盏道:“果然不出我所料,昨日重锦让我去替他买一幅画,我还纳闷他什么时候自己花钱买过字画,一问是当时有姑娘用那副红莲图换了梨花图,大哥也就明白了。”
重锦买下了我作的红莲图……
等了数日也没见他给我送耳坠子,我们虽每日都在一起练剑,但他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多是寒着一张脸,看的我都不敢与他多说话,几日来的练习,我已经能将一段简单的剑法给单独练得娴熟,但大约是太急功近利了,手腕用力过猛,青肿了起来。
一招收回,他看罢道了句:“不错。”缓缓走到我身边,大手执起我的手腕,撩开衣袖,他沉声问道:“疼,还要继续练?”
我道:“若我请了病假,你又该有一日不见我了,其实我没觉得疼,好歹也学会了一点。”
他无奈的伸出大手,玉指在我的手腕上轻轻揉着。“你用的只是桃木剑,待用了真剑会更加难用,刀剑无眼,一不留神便伤了自己。”
“我们去那边坐一会儿好不好。”
我央着他陪我在一棵矮树旁坐下,我晃动着自己的双腿,看着天上的流云,感慨道:“时光过的可真快,转眼就十八年了。”
“你今年十八岁?”
我应道:“是啊,我十八岁了。”
“年纪尚小。”
我歪头看他,咬住唇,道:“你只比我大了一岁,为何每日都是板着脸的模样,和我爹一样。”
“你爹?”
“是啊,不爱笑。”
“笑?”
我凑近他,靠在他耳边道:“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笑起来很好看。”
他答道:“有。”
我立即摩拳擦掌:“谁?”
他道:“你。”挑了挑墨眉,唇角抿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从头到尾,都只有你说过。”
我心头一暖,红着脸胆大的将头靠在他肩上。
“借你的肩膀一用。”
“……好。”
山上的落晖好看,山上的明月更是好看。
翌日,重锦与小花玉一起下了山,前几日听见小花玉说再过几天是她那位心上人的生辰,她要赶着下山去送礼物,而重锦今日下山乃是有私事要办,他俩也正好可以做个伴。
“我那妹子心里想什么,我这个哥哥可是一清二楚的,她喜欢上一个穷小子,我不反对,但爹那边是万万不可能同意的,且不说他是位落地书生,但说这身世,我爹和慕容家乃是朝中敌头,慕容家以贵妃一步登天,现在是朝野上下无人敢招惹的,那为穷书生,其实就是慕容丞相当年与一歌姬的私生子,小玉嫁给了他,不会有好结果的。”
我与小王爷下棋,放下一枚棋子围剿了他的阵法,“小玉不知道这件事么?”
他道:“不知道,这事情只有我和我爹知道,慕容家与花家有不共戴天的仇恨,我不想让小玉也忍受这样的折磨,她想要开心,就让她开心一阵吧,左右这件事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又撂下一枚棋子,我轻而易举的解了他的阵法,他错愕道:“这……几日不见,谁教你这么厉害的手法的?”
我悠悠然的扶住脑袋:“自己悟的。”
想当年在九重天,明珏天尊大人可是号称三界棋圣,杀遍天下无敌手,我身为他手把手教的徒弟,纵使没有他的三分造诣也能学个凤毛麟角,对付小王爷还是绰绰有余。至于先前那几日,我几乎都在瞎蒙,毕竟这样好的棋法出现,以后想要找个陪同下棋的人都难,譬如我那大哥明珏天尊,他每次技痒就只能去找君池帝尊切磋。
“自己悟的?”小王爷明显不大相信,端详了许久,“我仔细看你这招数,扑所迷离,但又杀敌很准,你如何悟的,教教大哥,也让大哥悟一悟。”
“这个可要看天分了,大哥,你小心些,这几个子也要落难了。”我好心的提醒着他,他扶额颇为无奈。
一盘棋下了两个多时辰,到了该用午膳的时候了,而他依旧兴致高昂,言用罢了午膳还要过来和我下棋。
于是,我便准备好了与他大杀一整日。
下午时的第一盘棋还没有下完,花玉便哭着回了龙岩寺。
我看到花玉那双肿的像核桃的眼睛,手上棋子滑落,啪的一声砸在棋盘上:“你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姐姐,哥哥,都是花玉不好,重锦哥哥被那个姓张的王八蛋给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