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浮儿煎好了药端过来,见我倚在他的床前小憩,关心道:“公主,你一夜没睡了,不如先休息休息,奴婢帮你照顾世子。”
我揉了揉眉心,端过药道:“无事,你先下去吧。”
“公主……”
“我想等他醒过来。”汤勺在药碗中搅了搅,浮儿踟蹰着退下,顺道还替我们关上了门,我执起勺子,轻轻吹了吹,待汤药凉了才往他的唇边送去,一勺喂下,汤药顺着他的喉头滚下去,我继续舀起一勺子汤药喂他,余光瞥见他的眼皮动了动,看来是要醒过来了,我放下汤药,晃了晃他的胳膊,“重锦,重锦。”
他总算是睁开了眼睛,目光清澈而又明亮,我欣喜,眼前氤氲的不顾一切扑了上去,抱住他的身子道:“你醒了,终于醒了。”
他任由我这样抱着他,许久许久,他才握住我的胳膊将我推出怀,面色寒冷道:“公主,请自重。”
公主这二字重重砸在我的心头,我一时呆住,神魂恍惚道:“重锦,我不是有意要欺骗你,我……”
小王爷闻声赶了过来,见我站在一旁呆呆的解释,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宫中来迎接你的人已经到了,你先回去吧,这里就交给我。”
我傻站在他的面前,忽然觉得甚是委屈,眼眶里蓄满了泪水。怔怔看了他一阵,转身离开。
要先回去同父皇复命,这样才能保住重锦,让张家得到应有的惩罚。
小王爷目送我离开后深深一叹。
父皇派人来迎接我回去,常年伺候在我父皇身边的太监刘公公亲自前来,一见我出门便扬起拂尘俯身迎接道:“老奴见过公主。”
我抬袖轻声道:“刘公公不必多礼。”
刘公公和蔼的直起脊背,笑意满面道:“老奴是奉了陛下的命令,请公主回宫的。公主身子不好,慕容贵妃近日从江南请到一名神医,说是可治百病,陛下特意命老奴即刻带公主回去面圣,给公主治病。”
慕容贵妃请的神医,怕也是居心叵测。
我颔首道:“既然是这样,我们便快些回宫吧,正好我也有一件事,要禀报父皇。”
浮儿扶我上了马车,皇家的仪仗向来招摇过市,单是前来迎接的大内侍卫便有数百名,宫女几十名,声势浩大。我是第一次这样招摇的出现在百姓面前,撩开帘子见外面的百姓纷纷跪倒在地,这样的场景,我着实不喜欢。
——
“放肆!”
皇宫内父皇的一声冷喝吓得浮儿和我皆是一抖,父皇那厢背对着我站在勤政殿上,单手握着鎏金龙椅,身形欣长,威严庄重道:“堂堂一个公主竟然去劫狱!传出去可是丢尽皇家的脸!朕不责怪你欺君之罪也就罢了,你竟然还来求朕赦免宁王府,严惩张侍郎,你可知你的身份是公主,凡事都要三思而行!”
我俯身朝着父皇的背影一叩首,“父皇,儿臣没有胡说,儿臣只是希望父皇能够还宁王府一个公道,宁王府再不济也是姑姑的府邸,宁王与父皇也是姻亲,如果纵容宁王府被张家欺凌,不仅会丢姑母的脸,还会丢父皇这个陛下的脸,父皇,还望您看在姑姑的面子上赦免重锦的罪过,严惩张家。”
“莲华,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他犯了国法在先,朕若严惩张侍郎,岂不是要让满朝文武诟病!”
“父皇,国法上云殴打朝廷命官是大罪,可以下犯上,以卑犯尊亦是大罪,是张侍郎冒犯重锦世子在先,重锦就算殴打了张侍郎也是他咎由自取,况且张侍郎这些年仗着慕容家的势力为非作歹,父皇身居高堂充耳不闻,长此以往百姓苦不堪言,父皇难道不怕天下人诟病么!”
“放肆!莲华你……”
我捂着自己的胸口猛地咳了起来,浮儿慌忙扶住我,“公主,公主你怎么了。”
父皇再也绷不住自己一张老脸了,大步流星走过来,扶住我的身子关怀道:“丫头,你哪里不舒服,告诉父皇,来人啊,宣太医!”
我将手搭在父皇的胳膊上,摇头道:“没事,我没事。”
父皇一见我手掌心的血溢出绸缎,立马铁青了容颜,“公主手上的伤是从哪儿来的!”
“陛下……”
我倚在父皇的怀中,艰难道:“父皇,张显要杀我,他要杀了儿臣。”
父皇的脸青的更厉害了。
宫中太医前来给我把脉,父皇与慕容贵妃端坐在屏风外,太医把过我的脉后不解的抬头看了我一眼,我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多说,太医与我相熟,顿时明白了我的意思。收拾了东西前去同父皇与慕容贵妃道:“启禀陛下,公主无碍,只是受了些许惊吓,导致心脉不稳才会咳嗽昏厥,下臣这就去开两幅安神的房子,给公主服用。”
屏风外的父皇挥了挥手,示意他下去,一盏茶应声落案,父皇冷哼了一声,惊的慕容贵妃手上茶盏哐当作响,慕容贵妃放下茶盏,提裙跪下:“陛下息怒,是张显那个混账惊吓到了公主,妾身回头一定好好管束惩罚。”
“你教出来的好侄子,竟敢连莲华都伤,朕之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为了给你们慕容家留面子,张显如此放肆,朕不会再纵容他,传旨下去,革去张显户部侍郎一职,收押天牢!”
“陛下,陛下恕罪,张显已经知道错了,还请陛下看在张大人在朝为官忠心耿耿的份上饶张显一命,就当臣妾求陛下了。”
我平日里最受不住吵吵闹闹,外面的女人如此喧哗,吵得我脑壳疼。我颓废揉了揉额头,“父皇……”
父皇闻声,拂袖令道:“退下。”
起身径直朝我而来,宫女撩开了帘子,父皇大步走来,坐在我的床前拧眉责怪道:“受了惊吓怎么也不和父皇说,是父皇不好,这些年来对你要求太过苛责,你放心,公道父皇会替你讨回来,你这几日哪也不许去,只准在皇宫给朕好好的养伤。”
“父皇我……”
“就这样说定了,父皇还有公务要处置,晚些时辰父皇再来看你,听话。”
本来还想离宫去看重锦来着,谁知父皇竟然给我下了禁令,只准我在长梨殿养着手上的伤。
“公主,小王爷传来消息,说宁王府一切安好,请公主不用担心。”浮儿接到了大哥的传信后就来同我说,我倚在窗前看一束梨花,指腹搭在花瓣之上,这个时节的梨花已经不好寻了。
“父皇让我在长梨殿养伤,不许我去任何地方,我想出宫,我想……”
“想去见小世子?”浮儿一语言重,我恹恹的看着窗外,“是啊,我想见他,可眼下我却没办法去见他,皇宫那么大,我怎么出去才好呢。”
“皇宫那么大,总会有办法出去的。”
我恍神,听着她话里有话,我顿悟道:“莫非,你有办法?”
“公主且先不要着急,等午后慕容贵妃请的那位神医来给公主把完脉之后奴婢再告诉公主方法。”
是了,我怎么会忘记还有个慕容贵妃呢。
听说贵妃为了张显的事情求了父皇许久才得父皇应允,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只命人打他几十板子,虽说命是保住了,但这几十板子撂下,差些将他给打残了。
不过我还是觉得便宜他了,他敢对重锦下那么重的手,也应该让他尝一尝被打的滋味才好。
贵妃前些时日为对父皇投其所好特意从江南请了名医来给我看病,听说这个名医医术高超,有没有病他一眼便能瞧出来,此次看病明着是为了待我好,实际上却是为了探探我的虚实,看看我究竟有没有病。
我的病三年前的确很是严重,但三年的调养,我早便已经身子恢复大好,这件事连太医都看不出来,每次把脉之前浮儿都会给我扎几根银针,银针入体,能让脉搏探起来虚弱无力,但这次,似乎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我褪下衣衫让浮儿扎针,浮儿犹豫着将银针扎进我的穴位,“这次来的似乎就是鼎鼎有名的江南第一人,他医术高超,我怕我这等小把戏在他的眼里不过两刻钟就识破了,公主,要不奴婢再替你拖一拖?”
我拒绝道:“不能,不能再拖了,我一日不让那个宋一刀给我看病,慕容云幻就一日容不下我。”
“万一公主的身体被他察觉已经大好,那该怎么办?”
这几年我一直在装病,虽时不时的总爱得风寒,可比起三年前已是天壤之别,慕容云幻想要我死,我只有先欺骗过她了。“浮儿,你尽管下手就好,我不怕疼,不能让她查到半点破绽。”
浮儿嗯了声,点头道:“公主,您先忍一忍,针下去后您的身子会格外虚弱,至少要养半个月。”
“我知道了。”
一根银针猛地刺下,我疼的闷哼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