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儿恍然大悟道:“奴婢去寻了刘公公,可惜刘公公说,那日早上陛下突然传召宁王,宁王进殿的时候,陛下遣退了身边所有丫鬟太监,没有人清楚陛下和宁王究竟说了什么。刘公公只看见宁王出来的时候脸色很不好,事后陛下也再未传召过宁王。”
父皇,他突然对我态度变冷,说不准是父皇同他说了些什么不该说的。我不相信,不相信他从来都没对我动过情……
独孤尧在王府住了下来,索性他不敢真正在我面前动手,平日里也没有轻举妄动,反而闲暇时和小王爷走的极近,再有时便会来找我下棋,虽说把把皆输,但他是个好战的性子,非但没有知难而退,还愈战愈勇。
至于红簌,她自那日后就甚少出现在重锦的身边,管家说她生了病,在自己的房中歇息着。说起来,听伺候的丫鬟们嚼舌根子,说曾见过她们王爷亲自给红簌喂药,神情举止,都不像是对待一个下人。
王府后来又有了新传闻,传言中公主为了报复王爷移情别恋,与辰国的使臣独孤公子日日相处,且举止暧昧。
所谓的日日相处,不过是他常常来找我下棋,而举止暧昧,亦是独孤尧有心要做给重锦看。
一枚棋子落定,我看着棋盘道:“魔尊真是好雅兴,这一局,你又输了。”
“那我们就再来一局。”他捏着棋子,兴致大好道:“本座素来以为莲华上神只是佛经念得好,没想到,棋下的也不错。”
“你这样陪我演戏,累么?”
他道:“累?怎会累。”
“独孤尧,你从不做亏本的买卖。”
“是啊,上神倒是了解本座。”
我揽袖撂棋断了他的后路,“这次,你想换什么?”
“这次……”他故意沉默一阵,眸眼深邃,幽然似古井,“这次只为换,与你几日清欢。”
我冷冷扫了他一眼,几日清欢,这些话从他的口中吐出来,我格外的不相信。
一盘棋下完,他揽袖收回棋子,哼笑道:“莲华上神如今是在凡人的躯体内,功力敛了九成,但这合欢香在上神的鼻息前,果然还是不值一提。”
我顿了一顿,这才打量到桌角放着的一只新香炉,他不说,我倒是还真的没察觉到。“合欢香?”是有股子淡淡的清香味,大抵是我曾在佛界受了整整十几万年的烟火熏陶,故才对这些熏香不太敏感。
他大智若愚般一笑,解释道:“莲华大抵还不知道这合欢香对凡人有什么作用吧。”
我眯了眯眼睛:“什么作用?”
“凡人夫妻成婚时,房中会燃起一炉子合欢香,合欢,意为圆满,你说,是什么意思?”他轻描淡写的收拾着棋面,我仔细一想,大抵是他说的不够明确,便追问道:“是因为这合欢香闻着舒坦?”
他无奈道:“洞房之夜所用,你还不明白么。”
“洞、”余下那一个字还卡在嗓门,我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偏头去看那一炉子烟云缭绕的合欢香,脸瞬间便红了。
独孤尧早有察觉道:“这香可是烈物,寻常人嗅上半刻钟便会神智迷离,不知所为,上神你竟然能坐于此香前神思不动了两个多时辰还能稳操胜券,可见,莲华上神还是莲华上神,即便是副凡人壳子,也不容小觑。”
我挑眉道:“你试探我。”
“并非是我试探你,而是有人要成全你我,帮本座一把,可惜,她低估了你的实力。”
早前曾栽倒在迷魂药的手上,现在又来一次,好在我不惧香火,才轻易抵抗了这炉子合欢香。
见他眼中带着揶揄,我凝声道:“你胆敢再说一遍,本神尊现在就送你回九吟山。”
“别,本座不说便是了,不过棋局下完,好戏也要上演了。”棋子自他手中哗哗啦啦应声坠入棋盒中,他扬袖,案上棋盘棋子皆是消失的干净,冰凉的手抓住了我的手腕,“走,咱们看戏去。”
看戏?
彼时已经到了晚饭的时辰,对于重锦与小王爷同时出现在我的房间外叫我吃饭,我还是挺为感动的,只不过看他们这阵仗,不像是来请我的,反而像是来捉奸的……
一早被我打发出去养花养草的小侍女此时正一脸忠心护主的护在我的庭院前,支支吾吾的阻拦着重锦与小王爷,演技颇好的跪地瑟瑟发抖:“王、王爷,公主吩咐过,不许任何人入内的……王爷,王爷……”
他还是闯了进来,如今,是不敢相信我么?
“你们都在外面候着,没有本王的命令,谁都不可擅自入内。”花小王爷大抵是以为我与独孤尧真的有什么情义,进门之前特意嘱咐了下人一句。
他脸色铁青的大步迈到我门前,抬袖欲要推开那扇门,但手却在半空中停了下来。小王爷见他不动,颇为着急敲了敲扇子,硬着头皮抬手想要帮他一把,但事实上没有我想象中那样大动静。按着人间的戏本子来演,他们现在不该是十分气愤的一脚踹开门再粗鲁的掀起床上被褥么?为何,看小王爷这样子,有些下不去手呢……
我站在假山后长舒了一口气,正要施法帮他一把,谁知独孤尧却先握住了我的胳膊,摇了摇头,挑眉示意我继续看下去。
重锦拧着眉头在我的房门前站了甚久,大抵是有些难以接受,掩在袖中的一双大手握的骨节泛白,半刻后,他竟选择了放弃,转身就要走。
“嗳。”小王爷及时拦住了他,咳了声道:“你怎么临阵退缩了?你是不敢相信么,真相就在这扇门里,推开,你就解脱了,何苦要这样折腾自己?”
“与谁在一起,是她自己的抉择,本王,不能左右。”
“你!”小王爷恨铁不成钢的抓住了重锦的手,保持清醒的稳重道:“今日我就赌三妹不是那样的人,走,我们一起进去!”
小王爷鼓足了勇气推开门,又强行拽着重锦进了房间,然,重重帘幔后,并未有生人的半分气息。
“这?”
重锦看后,眼里亦是有了惊讶。
我与独孤尧随在他们身后进了房间,我看着重锦的背影,心头又是一阵莫名的酸痛:“是不是,并没有看见什么不该看见的东西?”
二人闻声转过身来,我正色淡然道:“让我来猜猜,你们一定是听谁说,我与独孤尧有奸情,对么。”
“莲华。”他启唇,我凄笑道:“为何不愿相信我呢,此时我与独孤尧就在你们眼前,至于罪魁祸首,大约就是这炉子香了。”
“香?三妹,是怎么回事。”小王爷提着扇子大步迈了过来,独孤尧捋着额角一缕青丝戏谑道:“此乃合欢香,燃之,则会勾起男女情欲,在下与莲华公主,可是对着这香炉,下了整整两个时辰的棋。是谁要诬陷在下与公主,相信你们都已经有了答案。”
我沉声道:“烦劳大哥,帮莲华将这合欢香,物归原主。”
“放肆,真是反了!竟然在王府中兴风作浪,告诉大哥此人是谁,大哥帮你削了他的脑袋!”
“此人是谁,宁王该是比谁都清楚。”我看着他,不知是怨他行至门前而不入,还是怪他即便知道我是遭人陷害,也不动声色……
他是清楚,但他并不打算深究这件事。眸中波谲未定的背过身,小王爷展开扇面,遮住唇轻咳了声,用着打趣的语气示意道:“既然这是场误会,那独孤公子,咱们不如……”
独孤尧佯装不解,“不如如何?”
小王爷摇着扇子,尴尬道:“前厅备下了饭菜,这个点儿,不如咱们先去前厅等着他们?”
独孤尧笑意讳深莫测道:“哦,本公子明白了。但……”他顿了顿,深深看了眼重锦,浅浅道:“不过,一个男人若是连最基本的信任都不愿给你,一则是因为,比之于你,旁人更为重要,还有一则,或许是因为,他根本从来没有重视过你,小莲儿,这个道理,你比谁都明白。”
我捏紧袖口,面上又不得不装的云清风淡,如此方不能让他笑话。
“本公子看你也没心情用晚膳了,这样,晚些本公子带你去吃些别的。”独孤尧扫了眼他的背影,继续装成温润公子,“本公子先走了。”
我呆呆的站在原地,直到房间中彻底绝了动静,只剩下我与他两个人的时候,我才断了心头的那根弦,大步迈上去,抱住他冰冷的身子,靠在他的后背喃喃道:“你知道我有多么喜欢你,可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看着我伤心,你当真,会心中舒坦么,重锦,我可以将你的不相信当做在意,当做不敢相信。我可以替自己所见到的所有事情,都寻个何时的借口,但,你觉得这样的我,还能撑多久?”
“莲华。”他的嗓音哽咽,我从后紧紧抱着他,一分也不愿意松开,“你可知,我一直都在奢望能感受到你体中的温暖,可重锦,你这样小气,连半分暖意都不给我么。”
“小莲……”
我听出他的声音中夹杂着怜惜,闭上眼睛续道:“究竟为什么要避着我,靠近我,当真如此难受么。”
他的身子僵了僵,携着凉意的大手缓缓掰开我的手指,我不想松开便抱得更紧,可他竟加大了力度,挣脱开了我的束缚,头也不回便离开了。
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想要上前去追,可心口突然生起一阵痛意,我被迫踉跄了一步,捂着自己闷痛得胸口,艰难抬头,目送着他离开,百般不是滋味。
“你瞧见了,他不喜欢你,若是喜欢,又怎会纵容你被别人下了黑手,若是喜欢,又何会一言不发便走了?莲华,你上天入地的追随他,可他压根就不记得有你这个人。”
独孤尧冷嘲热讽的话,我近来已经听腻了,浮儿常常变着法的劝我,但我知道,我这是心病。当了一回凡人,想要的从没得到,反而是将人间的酸甜苦辣都给尝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