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邺城,已经是下午时分了。
远远看到雄壮的城墙,李彻命令原地扎营,只带五十名近卫乔装入城。
这五十人皆是执行过‘请’人任务的好手,用起来也比较方便。
李彻索性将他们编成近卫,负责自己的安保工作。
为了不引人注目,李彻脱去略显华贵的锦袍,换上一袭寻常士子青衫。
除杨叔、胡强、秋白等人外,其余近卫皆换整为零,分散隐匿于人群之中,暗中护卫。
茶肆临街,常凝雪百无聊赖地拨弄着茶盏,目光不时投向城门方向。
忽然,一道温润的声音响起:“这位小姐,可否问个路?”
常凝雪循声望去,但见一位风度翩翩的公子立于身前。
一身青色长袍,眉如新月,目若朗星,气质矜贵而又不失儒雅,令人忍不住心生好感。
常凝雪嫣然一笑:“公子要寻何处?”
“家中仆役短缺,欲寻一处人市,添置些许人手。”李彻答道。
听闻李彻的话,常凝雪面色骤然一冷。
她虽天生娇惯,但却最看不惯这等买卖人口之事,当即没好气道:
“本小姐不知,你去别处寻吧。”
李彻微微一愣,倒也不生气。
随手拉住身后蠢蠢欲动的秋白,语气温和道:“打扰姑娘雅兴,是在下唐突了,告辞。”
说罢,便带着众人转身离去。
胡强临走时打量了几眼,确定常凝雪应该不是殿下喜欢的人妻,这才默默收起了腰间的麻袋。
常凝雪凝视着李彻的背影,思考片刻后,忽的站起身:
“你们在这里等着,那李彻若是到了,速来通报于我。”
“小姐。”身旁几名黑衣女子连忙劝阻,“您干什么去?”
“我看那小子不像好人,形迹可疑,跟过去看一眼。”常凝雪匆匆回了一句,便径直追入人群。
几名黑衣女子对视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连忙跟了上去。
李彻告别常凝雪不久,便从一名当地士子口中得知了人市所在。
大庆是禁止人口买卖的,也出台过相关律法,但法律的执行并不到位。
毕竟世家豪强需要大量人口作奴仆,而平头百姓活不下去了,也只能将自己卖出去。
故而律法形同虚设,官府对此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所谓人市,便是这些人牙子交易之所。
让李彻没想到的是,这等违反法度之事,竟敢如此明目张胆!
人市竟设于熙熙攘攘的集市之中,毫无遮掩之意!
“公子,可需添置些佣人使唤?”
柜台后的人市管事见到来人,顿时眼睛一亮,殷勤地凑了过来。
“小店有宠妾、歌童、舞女、厨娘、针线、粗使婢女,应有尽有。”
“哦?应有尽有?”李彻嘴角泛起一丝笑意。
“公子有所不知,小店可是邺城最大的人市,您只需说要哪一种,保管让您满意。”
管事上下打量了李彻一番,笑得更加殷勤了。
眼前这位公子,一看就是出身名门的有钱人。
身为牙行管事,识人看人是看家本领。
他身着上等绸缎,腰间玉佩色泽莹润,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更别提他身后的随从了,那丫鬟年纪虽小,却也生得眉清目秀,假以时日,定然是个美人胚子。
而那侍卫身形魁梧,光是这等身材,若是卖到人市,少说也能值个百两银子!
不管怎么说,这位绝对是个难得一见的大客户。
李彻懒得理这满脸褶子的管事,径直步入屋内。
刚一进门,一股腐臭之气扑面而来,混合着汗水、污秽,令人作呕。
只见屋内一排排木笼,囚禁着形形色色的奴隶,男女老幼皆有,皆不着寸缕,形容枯槁。
木笼之下,竟是污秽之物,已经被这些奴隶踩硬风干,形成褐黑色的块状物。
而与他们一墙相隔的,竟是贩售牛羊牲畜的栏圈。
牲畜尚有容身之地,而且比装人的木笼里更整洁几分。
而这些人,却如同货物般被堆叠在一起,毫无尊严可言。
“公子,公子。”那管事紧随其后,谄笑道,“都是些下等货色,污了您的眼,小的这就带您去看看上等的美人。”
“哦?”李彻脸上的笑容更盛了,“人,亦可称作‘货’?”
“那是自然,这些人啊,还不如牲口值钱,都是要卖去那烟花柳巷之地为奴为仆的。也有那些生不出孩子的贱民,会挑个顺眼的带回家养,也就花费一只牲口的钱。”
管事习以为常地说着,仿佛在谈论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李彻身后,钱斌和杨叔皆是面露惊骇,秋白沉默不语,胡强则用力地撕咬着手中的大饼。
秋雯紧紧贴着李彻的大腿,眼中满是恐惧之色。
“奴婢之市,与牛马同栏。”李彻轻抚着秋雯的发髻,喃喃说道。
管事微微一愣,随后竖起大拇指:“公子好文采,正是如此。”
李彻深深看了他一眼,和善地笑道:“带路吧,去看看你说的‘上等’货色。”
“好好好,公子这边请。”管事殷勤地引着李彻往里走去。
李彻漠然地看着这些麻木的‘货物’,心中五味杂陈。
他没有再说些什么,抬步跟了上去。
那管事一路喋喋不休地介绍着:
“公子想要看什么货?若是想买侍妾,我们这儿有貌美的女童、异域的美人,还有那江南的纤纤女子,都是一等一的货色。”
“若是想买些家丁护卫,也有从草原、南越、吐蕃掠来的蛮夷勇士。”
“若是家中缺织女、工匠,也一应俱全。”
“都看看吧。”李彻笑着回道。
“好嘞,您这边请。”听到李彻的话,管事眼睛更亮几分。
绕过几个墙壁,后面的场地便宽敞许多。
这里的奴隶用栅栏相隔,每一个隔间都有一人。
李彻最先看到的是一名只穿着抹胸的异域舞女,看到来人后,她立刻摇曳身姿,拼命展示曼妙的身体。
其他隔间的奴隶也皆起身,女人赤裸着身体,男人则尽力鼓起肌肉。
牙贩们手持鞭子,冰冷地扫视着这些‘商品’。
李彻的视线一一从这些人身上掠过,最后停在一个小女孩身上。
小女孩七八岁的样子,眼神空洞,赤裸的后背布满了伤痕。
她只是默默地站在那里,毫无焦距的眼神和李彻撞击在一起。
李彻心中莫名一痛,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攫住了心脏。
“公子,可挑好了?”管事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李彻深吸一口气,对身后的管事说道:“选好了。”
“您要哪一个?”管事面上一喜。
“我要的太多,怕是你做不了主。”李彻轻声说道,“去把你的主家找来,我亲自和他谈。”
管事愣了一下:“这......恐怕不行吧,我们主家身份高贵,从不来这种地方。”
李彻打断道:“就说我全要了,还要送他一份大礼,这也不行吗?”
管事闻言顿时面露狂喜之色:“全要了,公子没有在说笑?”
“自然是真的,只是这大礼我没带在身边,还要向你借一下。”
李彻转过身,微笑着盯着管事。
后者看到李彻笑眼中夹杂的寒意,顿时心生不安:
“您……要借什么?”
“要借你项上人头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