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景地中,时间飞速流逝。
张三丰盘坐在无根树前,半空中不断有点点星光洒落。
而他整个人,似乎陷入了某种奇特的状态。
原本,庞大的气息竟然开始消退,体内的真气也似乎不见了。
到最后,张三丰浑身微微一颤,体内的所有真气都无影无踪,寻不到一丝痕迹。
如果是常人,自然会惊惧不已,辛辛苦苦修炼了一辈子的修为全部消失,彻底变成一个普通人,谁也接受不了。
但是张三丰十分淡定。
这是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的特性,三十年散功一次,需要重新修炼,一日能恢复一年的功力,等到所有功力都恢复,便能更进一步。
实际上,在这个过程中,功力并非真的消失,而是散入了体内的血肉之中。所以,在这个修炼的过程中,人的身体也会随之发生变化。
其他人修炼这门功法,每到轮回之时,便需要找一个隐蔽之地躲起来,慢慢度过功力恢复期。
可是对于张三丰来说,却没有这个顾虑。他直接进入内景地中,散功修炼。
在内景地中,外界一日,里面一年。
短短一百天,在外界,也不过是三四个时辰而已。
随着时间悄无声息,过去,很快,张三丰体内的真气再次充盈,恢复到了巅峰。
张三丰感应了一番,发现,体内的真气还是那么多,但是变得更加凝练了,或许是修炼的过程中,吸收了天地元气,真气中也带了一丝灵动。
同样,也因为真气带着更多的天地元气融入血肉,张三丰能感觉到身体变得更加有活力。
如今的他,身体的状态,隐隐有往中年逆转的趋势,发丝根部隐隐有淡淡的黑色浮现。
“这样的散功如果再多来几次,我估计就能恢复壮年了!”
张三丰感受着身体的变化,年轻的活力,也是十分欣喜。谁不希望身体年轻一点呢?
不过,等下一次散功,需要三十年,即便是在内景地中也要三十天,他没有着急,而是开始尝试修炼轻身术。
半个月后,一声爽朗的大笑声在整个灵鹫宫响起。
天山童姥抬头朝着石窟的方向望去,顿时一双眼睛瞪得滚圆,巴掌大的小脸都快掉地上去了。
半空中,张三丰一袭阴阳道袍,背负双手,在半空中好似没有半点重量,被山间的风一吹,道袍猎猎,整个人凌空数尺,宛如谪仙临世,飘然而至。
童姥能看得出,张三丰用的绝不是轻功,更像是御风而来。
难道是……
轻身术!
“你……你怎么可能……真的练成了……”童姥结结巴巴,活了九十多年还从未这么震惊过。
当时,她见张三丰对轻身术感兴趣,也没有当回事。在童姥看来,这种功法根本不可能练成。
便是张三丰把其他功夫都练成了,童姥也不至于这么吃惊。
可偏偏是轻身术。
“你怎么练成的?”童姥满脑子问号,根本无法接受!
要知道即便是自己的师尊,陆地神仙般的人物,耗费二十年,也仅仅做到双足离地三寸,而且只能支撑片刻罢了。这才多长时间,对方就练成了?
“很难吗?随便练练就成了!”张三丰神情淡然。
简答的几个字,却让童姥道心几乎破碎。
这门功法,可以说,每一个逍遥派的人都尝试过。当年自己门都无法入。就连自己师尊也失败了,最后断言根本无法练成。
现在这个家伙,不但练成了,还说的如此随便。可童姥偏偏无力反驳,短短十来天时间,对方就练成了,那不是简简单单吃饭喝水一样容易是什么?
对于童姥的震惊,张三丰十分淡定。
他在内天地中,不但一日顶一年,而且感悟之力也远超平时十倍,十天时间,不亚于别人百年的领悟。
在如此巨大的增幅下,如果连轻身术都学不会,干脆挂在无根树上吊死算了。
看着张三丰一脸淡然的模样,童姥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镇定下来。
此时此刻,童姥觉得,别说自己,就是自己的师尊,在对方面前,都好似一个笑话。
“轻身术颇为玄妙,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练成轻身术之后,张三丰也十分高兴。这可不同于普通的轻功,到了他这个境界,一般的轻功已经没什么太大的作用,可轻身术不一样,张三丰能感觉到,即便是他现在也只是入门,只能飞个百米远,真气运转就会跟不上,可随着将来他的实力提升,或许真的能做到御空而行。
童姥回过神来,苦笑了两声:“如果不是遇到你,这门功法倒是被埋没了。我也不需要你的人情,你只要信守诺言,帮我杀了李秋水就行!”
“真不要?”
张三丰挑了挑眉,本来还打算告诉你无崖子那个小家伙在哪呢!
“什么!”
童姥豁然翻了个身,两手抓住他的大腿,急的头上的小辫子都翘起来了,追问道:“我师弟,你真有他的消息?李秋水那个小贱人不是说,师弟死了吗?”
“你去找苏星河,他应该知道!”
张三丰也不确定,现在的无崖子是否在擂鼓山。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苏星河肯定知道无崖子隐藏在何处。
不过!
顿了顿,张三丰提醒了一句,道:“他想不想见你,那就不知道了!”
天山童姥陷入了沉默。
对于无崖子,她可谓是又爱又恨。她和李秋水同时爱上无崖子,偏偏被李秋水暗算,这种情况下,无崖子竟然和李秋水结为夫妻,叫她如何能不恨?后来听说无崖子被暗算失踪,她多次找李秋水报仇,只可惜谁也奈何不了谁。
忽的,天山童姥冷冷笑了起来,尖锐的声音中带着怨恨,道:“当然要去,为什么不去?我不但要去见他,还要带着李秋水那个小贱人的人头去见他!”
“我活了九十六,马上就到三十年散功轮回之时,也不知道能不能闯过去。在此之前,能杀了李秋水那个小贱人就已经死而无憾了。”
……
缥缈峰,一大一小,两道人影下了山。
十几个身穿斗篷的女子跟在后面,直到山脚下,其中一人道:“姥姥,还是让我们跟你一起去吧!”
“你们去了能帮到姥姥什么?那小贱人的功夫不弱于姥姥,你们去了反而帮倒忙!”天山童姥虽然性格偏激,但是对自己人还挺不错,道:“你们留在宫中,把家照顾好!等过段时间姥姥就回来了!”
她之所以选择跟随张三丰下山,也是担心自己的散功危机,万一张三丰没找到李秋水那个小贱人,自己能等多久?还不如跟在张三丰身边,有个保镖,可以安然度过散功。
二人都是武功高手,轻功纵横,在山间如履平地。
小半日就到了南岸小镇。
此去西夏皇都,近两千里之遥,二人当然不会没苦硬吃腿着去,打算到镇上买两匹快马。
然而,远远望去,原本熙熙攘攘,热闹非凡的小镇,如今却冷冷清清,街道上一片狼藉,不少地方还有残留的血迹和大火烧过的痕迹。
几天前,小镇还是热热闹闹,怎么好似经历了一场灾祸?
童姥倒是没当回事,她上次下山还是十年前,哪看得出不对。
“我们灵鹫宫,在山下也有买卖,去那里取两匹快马,只要两天,就能到西夏皇都!”天山童姥已经等不及要去找李秋水了。
二人来到一处粮铺,天山童姥拿去令牌,对方自然不认识眼前的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天山童姥,只是按照规矩,叫人去牵马。
张三丰忍不住问道:“镇上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看好多人家挂了白幡。”
“还不是那群西夏人干的!”
老板无奈道:“听说是前段时间,西夏皇都那边有很多达官贵人出了事,昨日,有一群西夏兵突然到镇上,要求把所有的雪莲上供。有不从的,当场被砍了脑袋。西夏兵不光是抢雪莲,值钱的东西全被抢了,稍有不从就直接砍死。我要不是提早躲起来,估计也被烧死了。最倒霉的,还要数辛老头,本来家里贫苦也没啥值钱的东西,偏偏前些日子在山上走运遇到一头死老虎,扒了虎皮回来,结果虎皮被那些西夏兵看到了,不但虎皮被抢了去,辛老根也被活活砍成了肉酱。”
你说谁?
张三丰神情一怔!
“辛老根啊!”
顿了顿,老板苦涩道:“咱们这些小老百姓,哪有发财的命啊!撞大运捡到好东西,反而是催命符。辛老根本以为能用虎皮给他儿子谋个好出路,可惜,他儿子高高兴兴回来,看到的却是一具尸体。”
张三丰默然不语。
只是,凭空有一股凌冽的寒风生出。
便是天山童姥都莫名打了个冷颤。
旋即,便听张三丰问道:“辛老根他家在哪?”
老板指了方向,便见张三丰头也不回离去。
天山童姥张了张嘴,看到张三丰一脸冷意,喉咙的话硬生生吞了下去。
在小镇偏僻的一个角落,一间黄泥和茅草盖的院子前,白幡飘荡,里面有争吵声传出。
“那群西夏兵不到三十人,我们有一百二十多个弟兄,何必怕他们?”一道怒声说道。
“话虽这么说,可是西夏兵彪悍,我们也不见得有优势!”
“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那群西夏人杀了人,抢走财物离开屁都不敢放一个?”
眼见争吵越来越烈,房中一个中年男子轻咳了一声,语重心长的对一个神情悲伤的青年说道:“辛赞,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你自己去报仇,岂不是送死?”
辛赞“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道:“阵长,算我求你了。只要能给我爹报仇,以后我这条命就是你的!这辈子给你做牛做马,绝无怨言。”
中年男子面色微微一沉,道:“辛赞,你怎么冥顽不灵呢?你一个人的仇算什么?我们若是攻击西夏士兵,万一挑起两国之间的战争,岂是你我能承担得起责任?”
顿了顿,中年男子继续说道:“这里发生的事,我会禀告朝廷,让西夏人给一个说法!现在都跟我回去,谁也不能擅自把这里的事情传出去,否则军法处置。”
官大一级压死人!
众人敢怒不敢言。
却见辛赞站在原地不动。
中年男子面色陡然一沉,道:“辛赞,难道你要违抗军令不成?”
辛赞缓缓将身上的佩刀解下,神情悲愤道:“我参军是为了保家卫国,现在家没了,连仇也不能报,这个兵当的还有什么意思?杀父之仇,不报誓不为人。还请回去跟将军说一声,就说辛赞已经不是朝廷的兵。我做的一切,都是个人行为,绝不会挑起两国的争端。”
“说得好!”
一道赞同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紧接着,众人看到一个身穿阴阳道袍的白发老道士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
“你是什么人?怎么随意闯进别人家里?”中年男子不悦道。
张三丰没有理会他,而是看向了辛赞,问道:“你就是辛老根的儿子?”
辛赞迟疑了片刻,忽的想起什么,小心翼翼的问道:“您是我父亲说的老神仙?”几日前,辛赞收到父亲的信,说遇到一个老神仙,帮他打死一头老虎,老爹让他回家一趟,把虎皮拿去打通关系,换个好地方,别一直留在边境。哪曾想,回来后见到的却是如此惨景。
张三丰点了点头,轻叹了一声,道:“说起来我也有责任!”
不过,他向来不是自怨自艾的人,话锋一转,道:“你想报仇吗?”
辛赞毫不犹豫的点头,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而且那些西夏人杀了镇上这么多人,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们轻易回去,否则他们的气焰只会更嚣张,以后想来就来,想抢就抢!这里的人就成了他们圈养的牛羊!”
张三丰眼中露出一丝赞许,没想到辛赞看问题能如此深刻。
别以为,你退一步,就能海阔天空。一步退,就步步退。敌人只会越来越嚣张。
只有以暴制暴,把敌人打痛了,打怕了他们才不敢再来。
“你想报仇,就跟我走!我带你去杀人!”张三丰说完,转身出门。
辛赞毫不犹豫,拎着刀跟了上来。老爹在信中说过,这位老神仙能杀死猛虎,肯定能帮自己报仇。
“辛赞,你站住。”
中年男子怒骂道:“臭道士,你活的不耐烦了?那可是西夏兵。你们想死也就算了,要是挑起两国纷争,影响大局,你们承担得起责任吗?”
话语未落,便见张三丰挥手一弹。
噗嗤——
一具尸体轰然倒地。
张三丰压根懒得说话。
什么大局?
如果别人劝你顾全大局,只能说明你不在局里。
当兵打仗,保家卫国。结果自己的家保不住,还不让报仇?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那些天天把大局,大义放在嘴上,要别人做出牺牲,还劝别人要大度的人,心里最是卑鄙,嘴上说得好听只不过是怕影响到他的利益罢了。
“阵长死了!”
其余的人又惊又惧,宋兵以五人一伍,设伍长。五伍一队,设队长。五队一阵,设阵长。
中年男子死后,这百多人群龙无首,谁也不知道怎么办。按道理,肯定要找张三丰报仇,可他们刚才亲眼看到,老道士弹了弹手指,就杀了阵长,他们哪敢报仇啊。
这时,辛赞忽的转身,高声道:“弟兄们,西夏人杀我们父老乡亲,你们要还是条汉子,就跟我一起,去报仇。杀了那些西夏兵,也是大功一件。否则就这样回去,死了阵长,你们都要军法处置!”
此言一出,众人犹豫了片刻,便下定决心,道:“辛赞,我们跟你干了!”
就这样,辛赞萝卜加大棒,几句话便收服了一群手下。
“有胆有识,也是个人才!”张三丰暗道。顿了顿,他又觉得辛赞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一时半会没想起来,但能给他留下印象,应该也是在后世上过史书的,看来确实是个人才。
一行人在镇上寻了所有的马,还是不够,干脆两人骑一匹,朝着西夏人离去的方向追去。
那些西夏兵,抢夺了不少财物,用马车拖走,过去一夜,也不过走出四五十里。
辛赞从小在天山长大,熟门熟路,带着众人走山间小路穿插,很快,一行人就远远看见,远处山脚下一群西夏兵,正在一条小溪旁边生火造饭。
西夏兵训练有素,战斗经验丰富,在这荒野中,也安排的哨卫警戒。
别看对方才三十骑,可自己这边,都是两人一马,真正算起来,只有五十骑。
而且,西夏人兵强马壮,军威甚盛,他们这些边境乡兵如何能敌得过?
一时间,不少人都心中颤颤,有些后悔了。
这就是宋兵的弱点,未战先怯。
辛赞咬牙道:“弟兄们,注意隐蔽,他们总有要休息的时候,等晚上我们摸黑上去,难不成还杀不了他们?”
众人知道,只能如此。
结果,下一刻,便见一道身影策马冲了出去。
“老神仙!”辛赞先是一愣,旋即面色狂变。
其他人也是面色狂变,就这么莽莽撞撞冲出去,那不是明摆着告诉西夏人我们在这吗?
果不其然,远处,西夏兵被惊动,纷纷翻身上马,瞬间进入战斗状态。
“完了!这个老道士,要害死我们了!”众人大叫,西夏骑兵冲过他如何能抵挡?
然而,下一秒,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有几人甚至惊得从马背上栽了下去。
张三丰策马冲到距离西夏人一箭之遥时,突然飞身一跃,整个人凌空而起,朝着那些西夏兵飞了过去。
“辛兄弟,我们看错吧,那老道在飞啊!”
“他真的在飞啊!”
“老神仙!果然是老神仙!”辛赞大叫,“我早说了,我父亲遇到一老神仙,你们都不信。现在老神仙出手,还怕西夏人?都随我杀出去!”
辛赞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双目涌上了血色,如一头猛虎冲了过去。
其他人相视一眼,咬咬牙,也跟着冲了过去。
反正已经被发现了,躲也躲不掉,不如搏一搏。
此时,最为震惊的,当属那些西夏兵,所有人都呆呆的看着一道人影从天而降,一时间,竟然没有人敢动手。
他们杀宋人如取乐,那是因为宋人孱弱,现在遇到了未知的恐怖,哪还敢动手?
甚至,有人下马跪地磕头,大呼神明。
张三丰屹立于虚空,十指连点,一道道剑气爆射而出。
却没有杀人,而是将这些人的马匹全部击杀。
一瞬间,人仰马翻。
“杀……”
辛赞冲了过来,一刀砍掉一个人头,骑兵杀步兵,横冲直撞,如砍瓜切菜一般。
如果是平时,众人还真不敢和西夏兵,辽兵打。
可现在,不但有老神仙帮助,自己一百多人打三十个,如此大的优势如果还拿不下这些人头,岂不是脸都要丢尽了?
想到这,众人心中发了狠,纷纷大叫冲了过去。
做大事,不怕死,只要有人带头。
“杀死这些西夏狗!”
“杀!”
区区三十人,如何能抵挡住百人的冲锋?战斗成一边倒形势。
片刻之后,原地血流成河,将小溪都染红了。
除了几个倒霉蛋摔下马,断了胳膊,几乎是零伤亡。
辛赞叫人立即收拢物资,打扫战场。
童姥本急着赶去西夏皇宫找李秋水,只是碍于张三丰的面子才跟着过来。此时终于忍不住开口,不解的问道:“张真人,要我说,区区几十个西夏兵,你想帮他们随手杀掉就是,何必大费周章?”
“我一人能杀一千个,一万个。那又如何?等我离开,这些百姓还是待宰的羔羊。”张三丰语气漠然道,“若是人人敢反击,不管是西夏人还是辽人,岂敢入侵?”
童姥明白了他的打算,道:“可只靠他们百十人,又有什么用?”
“一人可以带一百人,一百人可以带一万人!不怕没有人,就怕不敢打。如果有当年大汉雄风,霍去病横扫草原,寇可往,我亦可往,几千万汉人,耗也能耗光辽人和西夏。可朝廷的老爷们不敢打,还给敌人上供,资敌。此消彼长,汉人的脊梁都弯了,如何能打得过?
一旁,辛赞听得热血沸腾,暗道:“大丈夫当学霍去病,纵横杀敌,封狼居胥。”
其他人没多少文化,却也觉得十分过瘾。
今日之事,在他们心里种下了种子,从此不再畏惧鞑子,无论是西夏人还是辽人,都是一个脑袋,刀砍下去比杀猪还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