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十月的天已经变短了,晚上不到七点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文秀因为奔波一天,加上工作上的事已经办好了,心里很放松,本来打算睡一会儿,结果一下睡到近八点才醒过来。严大姐也是这样,只不过比文秀醒过来稍早一点。她醒来以后,看文秀睡得那么香,实在不忍心叫醒她,就这样睡到了近八点。
文秀醒来问严大姐:“大姐,几点了?”
严大姐看看手表说:“七点三刻。你醒来了?”
文秀惊讶地说:“哎呀,这么晚了,大姐你咋不早点叫醒我呀?”
严大姐笑着说:“我也是刚醒过来没一会儿,你睡那么香,我实在不忍心叫醒你,知道你奔波了一天,太累了,应该多睡一会儿。”
文秀赶快起床,去洗了一把脸,然后对严大姐说:“大姐,咱们怎么吃晚饭?我请你吃烩面吧?”
严大姐笑了,说:“要请也是我请你,怎么也不能让你请我。”
文秀正经说:“大姐你是我的师傅,我跟你学了那么多谈判的技巧,你帮了我那么多忙,我理应请你。徒弟请师傅天经地义,怎么能让师傅请徒弟呢?”
严大姐不客气地说:“唉,我以为小韩你是个初出茅庐的清纯小女孩儿,原来是一个稳重成熟、能说会道的大姑娘了。不管你怎么说,也不能让你请我,必须是我请你。”
文秀委屈地说:“冤枉!大姐过奖了,我还在茅庐里边呢,连茅庐还没出来呢,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女孩儿。我请大姐也没什么不应该。”的确,文秀觉得严大姐是一个可以信得过的大姐,所以她一开始有了想借假期出差的机会回家的念头以后就去找大姐商量,结果大姐给她做了非常好的安排。因此,她很感激严大姐。
严大姐干脆说:“咱们不要计较谁请谁了,赶快出去吧,不然人家饭馆要关门了。”
于是,两个人走出招待所,到外面找饭馆吃饭。她们沿着人民路往东北方向走,看到路南有一家合记烩面馆,于是就进去,要了两碗烩面,每碗五毛钱,严大姐坚决不让文秀付款,文秀只好作罢。不一会儿,烩面就送来了,她俩边吃边聊天。严大姐跟公公婆婆住在一起,婆婆已经从集体企业退休,在家帮她带孩子。她有两个孩子,大的是男孩,已经十岁了,上小学三年级了;小的是个女孩,已经六岁了,准备明年上学。她老公公在国营企业工作,再有两年就退休了;她丈夫也是在一家国营企业担任技术科长;她的小姑子已经出嫁。所以她家条件还是满不错的。
文秀也简单说了自已家的情况,当然对于她爸爸与曾主任的关系她一个字也没提,也没说她二哥刚刚在家结婚的事情。
她们觉得这烩面味道很不错,就连汤也喝得干干净净。
吃完饭,两人沿着来的路回招待所。文秀突然想起来明天回安阳的事,说道:“大姐,明天咱们回去坐什么车啊?”
严大姐随口说:”当然坐火车了,火车快还稳,坐着舒服。”
文秀担心地问:“火车票好买不好买?”
严大姐边想边说:“这个时候火车票不好买,不过咱们是短途票,应该好买一些。这样,咱们明天一早就去买票,买完票再去街上转。”
文秀笑着说:“好,还是大姐想的周到。”
回到招待所,两人简单洗一下,就上床睡觉了。但是,由于下午睡的时间比较长,一时半会儿睡不着,两人就继续聊天。
严大姐半开玩笑地问:“小韩,你这么漂亮,将来想找个什么样的对象啊?”
文秀直率地说:“我没有考虑这个问题,我觉得自已还小呢,不想过早考虑这事,以后长大了再说吧。”
严大姐风趣地说:“也不小了,如果在旧社会,你这年龄也都有孩子了,甚至不止一个孩子。你家条件这么好,又长得这么漂亮,就没有人追求你?”
文秀不以为然地说:“我们那里是农村,很闭塞的,一般都是把谈恋爱看成伤风败俗,家里、社会都不能容忍。所以呢,一般年轻人很少自已谈恋爱的,找对象都是介绍的,两个人一见面,感觉相互不反感就定亲了,不久就结婚了。然后就是老老实实在生产队上工,生养孩子,就这样过下去。”
严大姐担忧地说:“两个人不怎么了解就结婚了,能过好吗?”
文秀叹口气说:“以前的人不都是这样?就是城里兴起来谈恋爱也不过几十年的事。过去的人不都是这样过来的?没有办法,即使不合适,也只能忍着过下去。再说天天累得够呛,也没有其他想法了。想想过去的人,好可怜啊!”
严大姐试探着说:“小韩,你心目中理想的女婿是什么样的?”
文秀担心说漏嘴,不肯说实话,只是敷衍地说:“我觉得自已小,就没怎么想过这个事。”
严大姐是过来人,她知道文秀是在回避这个问题,她说:“小韩,女孩儿到你这个年龄,不可能没有任何的想法,你也一样,你这么成熟,不可能完全没有想法。”
文秀支支吾吾地说:“也不是完全没有想过这个事。以前呢上学,紧紧张张,没时间想这些。上班了工作比较忙,而且自已是个临时工,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又回家当农民去了,所以想太多了也不现实。”
严大姐进一步问:“你的条件很好的,即使不是正式工,你这么漂亮,又这么懂事,肯定不会再回到农村去的,这些你应该明白。如果找个市里的对象,就落户到市里了。”
文秀不无忧虑地说:“工作、户口,都是几乎不可能办到的事,所以我也不抱希望,不想过早说这个事。如果找了,以后这些问题解决不了,让人家嫌弃,最终是个始乱终弃的结果,伤害太大,承受不起。那样还不如在家当个农民呢。”
严大姐犹豫地说:“也不一定,事在人为嘛。也许以后都会有所松动,咱们公司才刚筹建,以后会需要大量的人的。所以你转正也可能很有希望,再说你工作这么出色。”
文秀苦笑着说:“权当安慰自已吧,其实这些都是没影的事,转正连想都不敢想,不太可能的事。”
严大姐出主意说:“所以嘛,小韩,你如果找个有钱有势的婆家,他们会帮你解决这些问题的。对于咱们这些普通人来说,这些是不可逾越的鸿沟,但是对于人家有能耐的人来说,这些都不算事。凭你的长相和你的聪明才智,我觉得找一个这样的婆家也许并不难,这样你一切问题都解决了。”
文秀大笑起来,说:“大姐,你对我太不了解了。我绝对做不到
那样委屈自已,不是做不到,而是根本不愿意那么做。我宁可回家当一个农民,也不想那样委屈自已。主要是心理上委屈,心里不顺畅,人活着还有啥意思?也有那样的人,我的一个远房表姐,好漂亮,嫁了个城里人,她女婿对她还可以,可是公公婆婆很是看不上她,她在家没有一点地位,娘家人来了都不敢让进家。你说,大姐,即使有荣华富贵,这样的生活你受得了吗?如果是我,宁可嫁个农民,也不嫁这样的家庭。”
严大姐听了,暗自佩服文秀,她没想到这个小姑娘是这么一个有性格、有思想的人,她不由得说:“小韩啊,你是个好有思想好有个性的人,像你这样的人不多。现在许多人都是没有原则、趋炎附势的人,这是不正常的。”
文秀感慨地说:“是啊,大姐。咱们也改变不了社会,不过咱们公司里我感觉还是不错的。”
严大姐认真地说:“小韩你说的对。总公司和咱们二公司都是不错的,总的来说,是正派的人当道,比较公平。不是说很完美,而是说没有大问题,出了问题能够得到正当解决。比如这次你们住宿的问题,咱们吕经理确实很有魄力,很公平,有一个这样的领导,咱们工作起来心情也舒畅。否则,心里总是憋着气,就不会好好工作了,如果大家都是这样,公司是不可能搞好的。咱们总公司也是这样,曾主任也是一个很平和很公道的人,他能力很强,筹建一个这样的大型公司,各项工作稳步推进,能够走到今天,与曾主任是有直接关系的。咱们在这儿工作,也是咱们的幸运。所以咱们也要好好工作,感谢这些公道的领导对咱们的欣赏。咱们公司里,像高小龙那样的人毕竟不多,所以大家能够心情顺畅地工作,是很好的一件事。”
文秀附和道:“是啊,心情舒畅比什么都好。人家欣赏咱们,咱们就愿意好好干。有一句古话怎么说?士为知已者死,女为悦已者容。就是这个意思。”
严大姐哈哈一笑说:“小韩读书不错啊,啥都知道。”
文秀不好意思地说:“大姐别笑话我了,连个中专都没有考上,我知道啥呀?啥也不懂,这都是听人家说的。”
两个人聊天好长时间,一直聊到瞌睡了才睡觉。
第二天她们醒来,起床、洗漱,然后就去买火车票。她们步行走了十来分钟,就到了火车站售票厅,排队买票的人还不算很多,半个小时就排到了卖票窗口,她们问了有几趟车,感觉最合适的是中午一点来钟的一趟直快列车,于是就买了两张这次列车的票,因为是路过车,都没有座位。。
买完票,她们去找了个早餐店吃早饭,一人一碗胡辣汤加豆腐脑,两根油条,一共才三毛钱。吃完早饭,她们去逛商店。
当时郑州最大的商店当然是百货大楼,离她们住的招待所很近,没几步就到了。但是严大姐说:“咱们先去红旗大楼逛吧,逛完红旗大楼,再回来逛百货大楼。”
文秀爽快地说:“好,我一点不熟悉,跟着大姐走,一切由大姐决定。”
于是严大姐领着她去红旗大楼逛,红旗大楼也不远,往南走一会儿再往东走,没多远就到了。那时候红旗大楼是郑州市仅次于百货大楼的大商场,文秀还没有见过这样的大商场,感觉比安阳和道口的商店大不少,商品琳琅满目,目不暇接。她想,这里的商品这么多,想买什么都可以买,真是太好了。走到卖自行车的地方时,看到摆了许多“飞鸽牌”自行车,一看标价是一百七十五元,她知道这是大名牌自行车,一般买不到的。她问营业员,可以买不可以?营业员说,需要工业券,没有工业券是不能买的。她叹了一口气,想到,什么时候才能随便买呢?
严大姐和文秀又去看缝纫机和手表,这些当时都是紧俏商品,都是需要工业券的,而工业券只有非农业户口才有可能发,农民是从来没有的。所以农村要想买名牌缝纫机、自行车和手表这样的商品,需要托关系开后门才能买到。
逛完了红旗大楼,她们就又去逛百货大楼。百货大楼的商品比红旗大楼更多,这里已经摆上电视机了,有黑白的,有彩色的,看上去,彩色的比黑白的好多了。不过呢,无论是黑白的还是彩色的,她都买不起;不仅买不起,连想都不敢想。一台黑白电视机四、五百块,她一年不吃不喝不花,所挣的钱才能买一台。可是自已要吃要穿要花,还要给爸妈一点,还想补贴佩轩一点,这样几乎一点也攒不住,这样想来,不知道哪年才能买得起电视机。自已还是当了工人呢,如果是在家当农民,更是连想都不敢想。彩色电视机十四吋的,要一千一百多块钱,但是还没货,只有一个样品。唉,反正买不起,不想它了。
她们忘我地逛着,忘了时间,突然文秀想起来火车是下午一点的,不能耽误坐火车。她赶快问严大姐几点了,严大姐赶快看手表:“哎呀,快十二点了!差点误了火车!快,赶快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