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白小洁坐在回天津的火车上,虽然有点疲劳,但是仍然处在兴奋状态。这两天的经历对她来说是难以忘怀的,她想起与佩轩的交往,想起佩轩讲的和她了解的佩轩的经历,感慨万千。
她难以想象他的童年是怎么过的,只知道他五、六岁就给家里拾柴禾、薅草,七、八岁就在生产队挣工分,十二、三岁就拉板车。她一开始到贾庄高中只是对他的成绩那么好感到好奇,后来陆续听说了他的一些故事,越发好奇,就有意打听他的一些故事,还有意结识他,找他讲题。他最早给她的印象就是聪明、善良、沉稳、幽默,后来更了解了他的自信、勇敢、坚强,觉得他成熟,像个大男人。她虽然出身城市,但是看着土得掉渣的他一点也没有嫌弃。后来传出了他与韩文秀谈恋爱的绯闻,她心里“咯噔”一下,有点不是滋味的感觉。
小洁想到,其实她对他有感觉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有意接触他了,但是他是采取回避态度的,虽然他乐于帮助同学,经常给同学们讲题,处事很大方,但是显然他无意和女生有进一步的接触。他那时候已经悄悄和韩文秀谈上了恋爱。小洁想,佩轩和韩文秀谈恋爱,肯定是韩文秀主动的,他不可能主动,甚至他开始还回避。这么看来,韩文秀是一个很有眼光的女生。不过,小洁想到,即使佩轩和文秀没有谈恋爱,即使她有意去找佩轩,佩轩也不可能和她白小洁谈,不可能。
她记得,他第一次在她舅舅的办公室给她讲题的时候,他不敢正眼看她,很害羞的样子,当时她觉得好笑:一个大男生,连女生都不敢看,将来怎么娶媳妇呀。不过他在班里黑板上讲题还是很风趣的,很像个老师的样子;只是老师来了,他就有点不好意思,赶快讲完下来。有一次,她舅舅魏老师从后门进到教室,佩轩正在黑板上讲题,没看见魏老师进来,像往常那样讲,讲完了才发现魏老师在,马上脸红了。
魏老师夸赞他说:“讲得很好,一点毛病没有,佩轩你将来当老师的话,会是个很好的老师。”
佩轩谦虚地说:“不好,我是瞎胡讲,让老师见笑了。”
因此,魏老师在自习课上来辅导的时候,经常让佩轩替他讲题。也因为魏老师非常欣赏佩轩,也对小洁产生了影响,小洁心里慢慢就起了涟漪:看他貌不惊人、土里土气的,知识、见识都很出色,人缘、口碑很好,他是个有内涵的男生。
白小洁生活在大城市里,对农村比较隔膜,虽然她也经常回姥姥家,但是并不真正了解农村。她没想到农村那么贫困,许多人穿的衣服打着补丁,破破烂烂,冬天许多小孩子脸上长了冻疮。她不明白为什么。她这个城市姑娘虽然非常亮眼,但是那些男同学看她也是目中无神,都在拼命学习,争取考学出去,吃上商品粮,摆脱农业户口。农村太苦了!她看到过佩轩中午悄悄躲起来啃窝头,看到过冬天上体育课打球的时候他脱下棉袄里面就穿一件粗布衬衣,她看得出来,佩轩不一定是最贫困的家庭,但是一定是比较贫困的家庭。他虽然开朗,但是并不张扬;虽然乐于帮助人,但是并不炫耀;虽然成绩很好,但是并不骄傲,依然谦虚。
正是那次与李建强打架事件彻底征服了白小洁,她没有预料到佩轩把事情办的那么好,怪不得许多男同学都围在他身边呢。当然,这个李建强是个例外,他经常与佩轩对着干,有时还向佩轩挑衅,佩轩都隐忍着,躲开他,尽量不与他发生冲突。其实佩轩和几个要好的同学捶扁他没有任何问题。这次,他不自量力向佩轩挑战,佩轩先忍让,然后一步步让他丢尽脸。结果本班甚至外班的同学都说大快人心。佩轩驾驭事件的能力太强了,虽然是个毛头小伙子,却是个大男人的做派。从这件事上,她看到佩轩心智非常成熟。她也知道,他肯定能考上大学,飞出贾庄。她想着,佩轩将来肯定会在城市生活,如果她嫁了他,日子也能过得下去。
后来她听到了他与韩文秀谈恋爱的传闻,曾经旁敲侧击地向佩轩求证,佩轩没有否认,当然也没有明确承认。他的态度让她意识到,这个传闻是真的,她就有了一种失落感。
后来有了韩文秀抛弃佩轩的传闻,她不相信。她认为,韩文秀能够看上佩轩就永远不会抛弃他,因为她看上他的是他的内在,而他的内在是深藏的金子,谁发现了金子会放弃呢?白小洁虽然开朗大方,但是暗地里却很佩服韩文秀,即使她有韩文秀那样的眼光,发现了佩轩的内在,她觉得她也远没有韩文秀的决心和魄力。何况韩文秀早一步捷足先登,已经占领了佩轩这块高地(李玉英语),所以,她白小洁其实很难有希望成为佩轩的恋爱对象。
可是白小洁却逐渐爱上了佩轩,虽然她知道希望渺茫。
她回天津高考前让她舅舅出面请佩轩为她辅导功课那几天,她试图向佩轩表明她的心迹,但是他没有给她机会,他把心理距离拉得远远的,让她无从说起。只是在最后,她还是跟他深谈了一次,但是很明显,他把一条鸿沟横在他俩之间,让她没有机会表明心迹。
白小洁想到这里,深深叹了一口气:真是命啊!晚了一步,就再也赶不上了,多么遗憾啊。
她依然感激佩轩,没有他的精心辅导,她不会考上大学;而且他还是她的动力,她抱着与他成为恋人的希望才发愤读书,她觉得考不上大学是配不上他的。
白小洁在火车上静静地想着佩轩和她交往的经历,虽然有点惆怅,但是有一种满足感。她这次来北京的目的就是要向佩轩表明心迹。这是她内心的一件包袱,这是她人生的一道坎儿,她必须越过这道坎儿,必须卸下这个包袱。
她知道,她与佩轩结合基本上是没有希望的,可是,她也必须让佩轩知道,她爱他,尽管她知道他爱的是韩文秀,不是她白小洁,她必须向佩轩表明她的心迹。所以,她没有抱与他谈恋爱的希望,只是希望他知道她爱他,以后可以成为最好的朋友或知已,这就是很好的结果了。她的期望值并不高。
实际的情况超出了她的期望值,佩轩明白了她的心迹,默认了她对他的爱,并对她心存感激和心有愧欠。当他俩拥吻在一起的时候,他也曾经激情澎湃,也说明他的心里也是有她的空间的。她是一个纯情少女,她的初吻给了她心爱的人,她感到那一刻她就是他的女人,而他就是她的男人。这也算是曾经相互拥有过,了却了她的一个心愿。所以她有一种满足感。并且她没有让他无法面对韩文秀,打消了他对韩文秀的负罪感,没有给他造成心理负担,这也让她很满意。她爱他,就要为他着想,不能给他添麻烦。
他俩的热吻给她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美好记忆,让她的爱充分释放出来。那一刻,如果条件允许,他要她真正成为他的女人她也甘心情愿,但是她知道,他永远不会这么做,他尊重她,爱护她,肯为她着想。她觉得,如果说他一点不爱她,是说不过去的。
她不该爱上他吗?她不后悔爱上他。她认为,他是她心里的一盏灯,照亮了她的心灵,也照亮了她的人生之路。即使她成为不了他的妻子,能成为他的好朋友,也是她的心愿。总之,这次北京之行她是很满意的,她达到了自已的目的。
她觉得,爱情真是一把魔棒,不一定敲中谁呢,在一年多之前,她还没有去贾庄高中复读的时候,怎么也不可能想象她会爱上一个农村的穷小子,即使他有希望考上大学,那也是不可想象的。
晚上七点多的时候,她到了天津站,她坐上公交车回家,明天是星期一,上午她没课,她可以在家住,不耽误明天下午到学校上课。一个星期没回家了,她有点想家了。唉,为了爱情把爸妈都忘了,简直就是有了情郎忘了爹娘啊,不应该啊,想到这,她脸有点发烧,想着尽快到家,看到家里人。
佩轩送完白小洁返回到学校,就赶快去食堂吃饭。然后就背起书包就找地方自习了。这两天他陪白小洁,没有看书,想着把功课复习一下,再看看书,回到正常的学习状态。
星期一下午下了课,文祥和卢煜找到佩轩,要跟他一块儿回宿舍。佩轩本来打算去自习的,也只好一块儿回去。到了宿舍,关上门,卢煜和文祥开始跟佩轩谈话。文祥认真地问佩轩:“你这个同学白小洁是怎么回事?”
佩轩爽快地回答:“我复读时候的同班同学,她家是天津的,她舅舅是我的老师,她就到我们贾庄高中复读了,然后回到天津高考,考上了天津商学院。就这么回事。”
卢煜一边脱外衣,一边说:“你跟她什么关系?”
佩轩正经回答:“就是同学关系,还算熟。我们高中男生女生不说话,但是我跟她经常说话,算是比较熟了。”
文祥继续问道:“有进一步的关系吗?”
佩轩不解地说:“什么关系?”
卢煜直白地说:“当然是恋爱关系了,你在和她谈恋爱吗?”
佩轩肯定地说:“没有,没有的事。”
卢煜接着说:“她来找你纯粹是为了玩儿吗?”
佩轩摇摇头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你们应该去问她。”他故意打岔,有意回避问题。
卢煜咄咄逼人:“佩轩你这就不老实了,白小洁在北京上大学的同学肯定不止你一个,她谁也不找,专门来找你,为什么?你不要回避问题。”
佩轩玩笑似地说:“人家是大城市的妙龄少女,我是个农村娃,虽然上了大学,仍然土里土气,不脱农民本色,你说我怎么配得上人家呢?癞蛤蟆根本吃不上天鹅肉,所以就根本没有吃天鹅肉的想法,不作吃天鹅肉的打算,也免得让人笑话,有什么不对吗?”
卢煜不满地说:“你就跟我们兜圈儿吧,一句实话也没有。”
文祥解释说:“佩轩,咱们几个人在一起相处很好,无话不谈,我和卢煜关心你,所以想跟你说说白小洁的事,你不能敷衍我们。”
佩轩听了,知道他俩是出于关心他,才跟他悄悄关门谈话的。可是,怎么说呢?太复杂了,一句话说不清。
佩轩郑重地点点头,说:“我明白你们俩的意思,只要是我能说的,我说实话就是了。”
文祥恳切地说:“佩轩,我们也看出来了,白小洁是个很不错的女孩子,不仅漂亮,也很通情达理,开朗大方,人家专门来找你玩儿,那肯定是有意思的,你也不傻,也比我们了解她,你会不明白?你肯定明白她的意思。但是我们没看出来你真实的心思,我们想劝你不要错过机会,错过这个好姑娘。”
佩轩慢慢地说:“我知道,咱们三个以及小刘,是无话不谈的好同学,难得遇到这么好的同学,这是可遇不可求的缘分。白小洁是个好姑娘,我知道,可是我跟她之间是两回事,基本没有可能,也许是没有缘分吧。”
卢煜不客气地说:“老酆你还是在回避问题,你说说为什么,人家配不上你吗?我看人家完全配得上你,那么好一个姑娘,你不要轻易错过。”
佩轩摇摇头说:“她当然配得上我,是我配不上她。”
文祥不以为然地说:“我们怎么觉得是你在回避她呢?既然人家配得上你,人家又来找你了,你为什么不进一步加强和人家的亲密关系呢?”
佩轩直率地说:“配得上也不一定就一定要成为恋爱对象吧?感情问题是个复杂的问题,的确有个缘分的问题。”
文祥反驳说:“缘分也有培养的因素,我看你就是找借口回避真正的问题。”
这时,他们听到有人用钥匙开门,只好终止了谈话。
门开了,老马和黄德彪进来了,黄德彪目光扫一下他们说:“你们几个鬼鬼祟祟在搞什么阴谋?”
文祥随意说:“我们在研究意大利黑手党。”
老马放下书包,说:“你们故意回避问题,肯定没干好事。”
这时,老刘和小刘也陆续回来了,小刘喊一声:“吃饭啰。”于是,大家都去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