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意识再次恍惚,眼前的一切开始模糊,感官也变得迟钝。然后在某一瞬间,左右手边的动静突然停止,我也就这样坐着睡在了桌子上。
与之前的那些重复梦境不同,此后我所见的场景是由许多连续的片段连接而成的影像。这些片段之间没有什么明确的联系,很像是之前带着“时间”穿越地球前后不同世代的感觉。
前一刻,一支长长的军事队伍里,人员成分复杂,装备或穷酸,或奢华,扬着各色的旗帜,带着红十字盾牌,在泥泞的平原上浩浩荡荡的行军。
后一秒,成千上万的信徒,衣着白色或黑色的朴素衣物,围成一圈,缓慢地绕中间的白房子旋转一圈又一圈。
一会是头戴喇叭帽的一群青年坐在金碧辉煌的大厅里念经,一会是仙风道骨,灰衣黑发的几个老翁慢慢地在广场上打拳。
既有裸体赤身,身涂各色染料的祭祀在台上叽里咕噜,也有白衣素服,神情恍惚的信众在随着节奏在台下摇头晃脑。
这些场景,若我还有记忆,多少还能了解一二,但某些段落,就和普通人类的认知完全无关了。
草草堆放在一起的尸骸,有猪狗牛羊,有老幼妇孺,全部都因流脓的伤口,腐败的皮肤而面目全非。
尸骸周围,是一群更加面目可憎,难以称之为人的可怖人形怪物,他们一边欢唱着呕哑嘲哳的歌曲,一边撕咬着腐烂粘稠的皮肉。最后推倒火坛,在熊熊烈火中,诡异地扭动着躯体,不知是痛苦,还是享受。
高耸的金字塔周边,密密麻麻的黄黑色的人彘埋在黄沙里,由躯干装点的金色道路上,浩大的队伍护送着奢华的棺椁缓慢接近陵寝的入口。
当太阳缓缓上升,第一缕阳光越过塔尖,恰好落在棺椁之上,照亮那些繁杂的金色符文后,天色突变,狂风大作,整个场景陷入昏黄之中。沙尘落下之后,尖塔周边,黄沙之上,白色的齑粉在空荡的荒漠中随风起伏。
与这两个场面类似的可以称作诡异,其余几个就完全是恶心了,在此就不挑战审核的尺度了。除了黑暗向的,也有一些称得上圣洁,瑰丽的场面,只不过依旧有些瘆人。
巨大的广场上,百来名身披白布的信徒跪拜在地上,头颅紧紧地贴在地面上,齐声唱着颂歌。
在他们前方,银白色的十字架反射着满月皎洁的光芒,显得如此神圣高洁。待月亮运行到合适的位置,十字架顶端向上射出一道极细的白光,白光似乎穿过了月亮,到达更远的宇宙,然后,月亮之后,整个银河清楚地显现出来。
从银河系第三悬臂上的这里望去,那条璀璨的星带疯狂地闪烁,带动十字架震颤着,扭曲着。
所有信徒的身上开始长出白色细毛,一点一点,覆盖全身。等整个人都“羽化”后,所有羽毛四散而开,围绕着十字架慢慢旋转,缩小,最后变为一个球体。
月亮缓缓移动,最后和光束分离,也就在此刻,球体炸开,爆发璀璨的光芒,无数白羽在空中飞扬,中间的十字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个深邃的眼眸。
........
空白的书页,加上辐射量超标的旧物,最后给我呈现的就是这些破碎的影像。
常理之内和之外的内容大概七三开,有的短短几秒钟,有的是几十分钟的4D电影,虽然像平常的梦境一样,我无法移动视角,但基本都能将每个场面观测完全。同时我也没法闭眼,无论是血腥的仪式还是正常的礼拜,都只能一视同仁地观看全程。
对于失忆的我而言,其中有太多莫名其妙的场面,但隐约也能猜出那些场面都和“信仰”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有何种联系,就不是我这种知识浅薄的人能发现的了。
最后一段内容是一场在教堂举行的婚礼,神父主持完仪式,新郎亲吻新娘,一切都十分平常。
然后这场体感极其漫长,信息量充足的“观影”梦境就到此结束,没有什么特别的动静,一阵恍惚之后,我便醒了。
醒来后第一时间感受到的就是全身的酸痛和难受,就像躺了大半个学期后硬跑个1000米一样,最突出的部分是双手的麻木感,几乎是失去了知觉一样,缓了好一会才恢复正常。
右手边的十字架没什么变化,甚至看起来更亮了一点,左边问题就不小了——封面之上几乎完整地留下了我的左手手印。
不仅如此,手印还是纯黑的,在黄褐色的羊皮纸上显得格外明显,要是它是博物馆里的名画名篇,我肯定是要蹲大牢了。
“有人吗?喂,喂,达瓦里希?”等到身体完全恢复,依旧没人出现或是在耳边告知我下一步动作,等的不耐烦了,只好出声询问。
等的时间越长,我就越是担心,脑子里各种不好的想法也开始狂飙。
无奈之下,我只得去敲门,但那门厚实得和堵墙一样,我那点力气,自然是什么用都没。敲门不行,我就准备去砸窗,所幸在我举起板凳前,对面隔间的门总算是打开了。
走进来的不是4553,也不是1991,而是一个穿着生化防护服的警卫,它手上有个小黑板,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三个汉字:请稍等。
直到看到那个警卫,我才意识到,如果是正常情况,那个盖革计数器应该会响才对。我扭头看了看计数器的显示屏,上面只剩一堆乱码了。
这搁别的地方,我的棺材应该只能是铅罐了。
这一稍候就是两三个小时,等有警卫把我拉出去时,整张A4上已经没有什么地方能画下小人了,要不是遵纪守法,我无聊得都想在那叠白纸上乱涂乱画了。
出了观测室后,等着我的是一系列检测,各种叫不出名字的仪器事无巨细地给我的身体来了个全面检查,除了得出体格偏瘦,血糖略低之外,我完全健康。
折腾了好一番之后,我被警卫带着回到了房间。打开房门之后,1991已经和桌子上的晚餐一起等候我有段时间了,炖肉都不冒热气了。
“抱歉啊,抱歉呀小同志,我的确事先不知道他们要进一步做测试。”他满脸的歉意,语气也十分真诚。
“啊,没事没事。”且不说我本来就有点习惯当工具人了,就算我真的生气,这样一个老爷子如此诚恳地道歉,正常人也很难去发怒吧。
我关上门,无奈地去吃已经凉掉的晚餐。1991在我走近的时间内,开了瓶带红领子的白酒,倒满了两小杯,将一杯放到我的碗筷旁边。
“额,那个,我不喝酒。”虽然我忘记了原因,但身体本能告诉我,要离那杯子里的液体远点。
“哦,我懂的。”
然后他将我那边的酒杯子拿起,一饮而尽,放下之后,再把他那杯一饮而尽,然后接着倒酒。
我本来还以为他是会错意去喝罚酒了,想着解释一下,但看到他喝完后满足的神情,解不解释就都一样了。
你想喝直说呀。
酒足饭饱之后,他和收拾完餐具的后勤人员一起离开,我则是把外套一脱,缩到被子里去看花鸟鱼虫和冷笑话。
清静了一会后,几十只白团毫无声响地出现,在棉被上蹦跳,滚动,看得出来,它们也一直都在,只不过是这两天我旁边一直有人才没有出现。
标准间内没有开关,同样是到九点自动关灯,关灯后我就老实在白团们的环绕中睡觉了。
第二......可能没到第二天,我的房门就被打开了,已经睡熟的我被手电筒的强光闪醒。
刚开始有些害怕,但听到拐棍的声音,意识到是1991之后,那些害怕消失,剩下的都是困惑。我睡眼惺忪地看向1991,他又是满脸的抱歉。
“0307哈,事发突然,你得离开了。”他语气一如既往地诚恳,让我忍住了下意识去爆粗口。
能怎么办呢,要是赖在床上,过会请我的就是不那么和善的大兵了。我无力地将厚实的外套穿上,不情愿地掀开被子,像行尸走肉一样穿鞋,起身。
“那个,啊...哈,我能问一下我要去哪吗?”
他说的是离开而不是回去,想来我的目的地不是澳戴利亚的基金会站点。
“南极。”他没有隐瞒,直接回答,毕竟到那了之后,傻子都看得出来是冰天雪地。
“啊?那么远...”
从我此时待的地方距离南极超过一万公里,这得是什么急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