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五,阳光明媚,春风和煦,正兴六年的殿试正式拉开帷幕。
与前朝不同,大璟的殿试在继承了凡参加殿试的学子均予录用这一传统的同时,对考试形式和内容进行了创新和改进。如今的殿试不再像前朝那样只需一日的策问即可结束,而是分成了三个流程,以更全面地考察学子们的才能和潜力。
在第一天,所有参加殿试的学子都会集中在一座宫殿内进行卷面策问。
卷面策问共有四道题目,每题长达数百字,答题策文长度不限,但需避免过于冗长。
四道策题由主考官和两位副考官共同审定出题,其中主考官负责两道题目,而两位副考官则各自出一道。这些题目并非注重当下时务,更多的是考察学子们的文化水平和历史知识。当然,其中也会融入一些涉及政治的元素,不过多是书中历史案例,有旧法可循。
对于答题的格式和字体,殿试都有着极为严格的要求。书法要求必须方正、乌黑,卷面要保持整洁、美观。从某种意义上说,写得一手好字,而且让这张卷子看起来干净漂亮,有时候甚至比文章写得好更为重要。
应试者需要在黎明时分进入考场,历经点名、散卷、行礼等一系列繁琐的礼节之后,才能正式开始答题。随后,考官会颁发策题,应试者需要在日暮时将答卷上交。
这些答卷会经过受卷、掌卷、弥封等官员的审核和封存,以确保安全并妥善保管,等待后续的阅卷工作。
所有考生在第一日结束后必须在皇宫附近专门安排的地方休息,并等待第二日的考试。在这段时间里,他们不能与亲属朋友见面,衣食住行都由朝廷出资供应。
第二日,所有考生将于殿中抽签进行单独问答,十二位考官以十二时辰为代号自朝中由陛下与主考官任命,每当一位考生抽取完进入对应时辰考官所在的房间后,时辰考官都会抽取一道题目来对考生进行问答,用过一次的题目就不会再用,十二时辰考官手中的题目各不相同,相关方向也不一样,但总体来说难度相差不大。
问答完的考生会在金铭军的看护下回去休息,准备面对最后一日的当朝问答。
殿试的最后一项会在前两场考试的结果出来之后才进行,取卷面策问与考官问答两考分数相加最优十分之一,面圣考核。
殿试的最后一场考试,学子们要面对的是与两位副考官、主考官和陛下的直接面对面问答,提问的问题除了他们本人不会有其他人知晓,正因为没有章法可循,问题的多样性和复杂性可想而知。
这使得考生们必须具备广泛的知识储备和灵活的思维方式才能应对自如,同时,他们还需要注意语言表达和态度,以展现出自已的风度和才华,只有这般,被提问的考生们才能真正展示自已的实力和潜力。
但是当然,能进入这最后一场考试就证明这些考生已然是一等,这一场问答只是为了抉择出状元、榜眼和探花。
两位副考官会分工来让每个考生至少回答一次问题,这样可以确保所有考生都有机会展示自已的才华。然而,主考官和皇帝则只点名他们欣赏的考生来回答问题,这一环节往往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其实到这里,大家基本也就能猜出鼎甲都是谁了,当然这是不绝对的,如果被主考官和陛下点名的考生没能出色地回答好问题,甚至一不小心弄出个什么御前失仪的……那可真是可怜可悲了。
问答结束,在皇帝与考官们商议过后,将由陛下亲自点出本次科举鼎甲三人,由主考官点出第四到第十名,两位副考官点出第十一到第三十名,至于三十名以后的考生要想看到具体名次,就要等出大榜了。
鼎甲三人天子立即授职,前三十名为二甲,由主考官分配各司历练数月后可任职,其余三甲考生交由礼司,再历经数次考核后分发赴外地任职。
以上,就是大璟殿试的基本流程。
虽然看着很严谨很规范,但实际上除了最后的殿试,前两场考试都是有漏洞可钻的,比如卷面策问要问的题目就可以提前泄露出去,时辰考官的问答也可以对部分考生放水,只需要在考生抽考官时动动手脚就可以。
前几日在众子弟间隐秘流行的卷子,就是一套很像殿试卷面策问的卷子,第二场时辰考官的问答,家族里长辈会打点好,而至于最后的殿试,他们也没想着真要冲鼎甲,只要收了好处的丞相大人给他们递一个话头,让他们稍稍说两句就好。
他们如此想着,捧着肚子高枕无忧,信心满满地走进了殿试的大门。
殿试第一场卷面策问,在瀚云殿举行,这个宫殿是专门为了科举修建的,偌大的地方被分成一个个小房间,除却所有考试用具,里面还为考生准备了干粮和用来方便的恭桶,足以应对考生一天内最基本的生存问题,来保证他们可以一天都在里面答卷不出来。
今天一整天,都会有典察台专门派出的御史们负责在考场内到处不定时不定次巡察,揪出作弊者,皇帝的私人护卫队、宫内负责安全巡维的禁盛军,也会在殿试期间负责这边的安全与巡逻,驱逐不合格的考生。
考生进入考场前的搜身,也是由以上两方共同进行。
主考官与两位副考官,会全程在场掌管大局,若是有兴致,也会参与进御史们的巡察里。
枭栩昨晚是在宫里歇下的,至于原因?无非是小皇帝心疼先生帮自已处理政务到很晚,不希望先生夜半折腾回府,至于这个理由是不是真的,就算真又掺了多少私心,谁在乎呢。
清晨,枭栩刚刚醒来,就有宫女捧着盛放着一套崭新的朝服的托盘敲响了寝房的门。
按前朝常理而言,但凡有点品阶的官员,通常都会拥有两套不同的衣物。其中一套是专门用于参加大型祭典和宴会等庄重场合的朝服,其设计华丽繁琐且制作成本极高;而另一套则是日常上朝和办公时所穿的普通官服,样式相对简约,面料也较为低调,既彰显了官员的身份地位,又便于他们开展工作。
然而,由于大璟的中央财政已经连续多年处于紧张状态,要为众多官员准备两套服装,尤其是那套昂贵的朝服,实在是捉襟见肘。
因此,先帝大手一挥,决定只保留官员们的官服,但对其花样和款式命人进行了精心修改,使其更接近朝服的奢华风格。这样做不仅满足了官员们在重要场合保持体面的需求,还大大节省了朝廷的开支。
由于只剩下这唯一的一套衣服,而且官服又经过了一番改制,所以大臣们已经逐渐习惯将日常穿着的官服称为朝服。毕竟在如今的大璟,官服和朝服之间并没有明显的区别。
但是如今宫女送来的这一套却不同,无论是看布料看花纹还是看形制,这都分明是一套按照之前的礼法制作的真正的丞相朝服。
“这是陛下吩咐奴婢送过来的,陛下还让奴婢向大人您转达他的话。”
枭栩摸了摸那套朝服触手丝滑无比的布料,问:“什么话?”
“陛下说,这衣服他为两位副考官大人也准备了,请大人不要多虑。”
枭栩闻言,低垂眉眼轻轻笑了笑。
他知道,这是小皇帝怕他觉得自已单独穿一套新的朝服,这样不合礼规,于是拐着弯给空尘和张之江也准备了新朝服,希望他不要顾虑太多。
真是,也不知道是谁给了小皇帝这么严重的奇怪印象,认为他的先生会很在意礼仪、规矩这种东西。
他枭栩明明就是最不守规矩的那个。
“替我谢过陛下,也请你向陛下回一句,臣可不是那般迂腐的人,请陛下放心。”
枭栩没忘了给楚含锋使一个眼色,对方立刻拿出一个装满银子的小荷包递给那小宫女。
小宫女欢欢喜喜地接了,掂量了下荷包的分量,心里更是惊喜,灿烂地笑着行礼:“是,奴婢这就去回禀陛下。”而后用背影都能看出雀跃的脚步离开了。
朝服是以官服为基础加以修饰的,所以这套真正意义上的朝服依旧用的是沉稳优雅的紫棠色,不过在边领处比官服增加了更多种的颜色来修饰,紫棠色绣金不如绣银美观,于是这套朝服用了更繁复的花纹来展示其造价之高昂,除却衣服本身,一套朝服还包含了更多与衣服本身相配套的装饰品,包括但不限于腰带、带钩、玉冠、玉簪、玉佩等。
楚含锋服侍枭栩穿上了这套朝服,枭栩不喜过多的配饰,于是只戴了基础的一部分,连玉佩都没有戴,因为他已经有玄金令了,再戴一枚玉佩丞相大人觉得太过笨重,本来这一套衣服就不轻了。
收拾完毕推开房门,张之江与空尘早已在不远处等候了,两人身上也都穿着华贵的新朝服,正在说笑,听见开门的声响转过身后,皆是不由自主地睁大眼睛稍有愣神。
他们早就知道枭栩容貌极盛,也早在心底预估过穿上新朝服的枭栩该是何等风姿夺目,但是再多的预想都比不过此刻一眼惊鸿。
张之江一向不喜夸大,无论说话做事还是心底所想都再严谨慎重不过,但是看着这样的枭栩,他却在心底想到——也许只有眼前的这一个人,唯一一个人,在从今往前的一百年,从今往后的一百年间,够资格配得上那句:“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