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六章
和睦
谢泽漆的桀骜和纨绔是京里出了名的，永安侯府的世子爷，原本该是京城婚恋场里的热门，只是谢泽漆从小便喜怒无常，大了些更是谁的面子都不给，若不是家世实在过硬，早不知被人套麻袋打多少次了。
三年前侯夫人想给他定亲，才传出些风声，他便连着宿在秦楼楚馆三个月，叫京里所有的清白人家闻风而退。
侯夫人一哭二闹三上吊，强压着他定亲，谁承想谢泽漆一个人连夜进宫讨了旨意，第二天转头就下了江南，硬是三年没有回京。
若不是这一次老侯爷身体抱恙，恐怕他能接着在江南流连，再有三年也不能回京。
侯府要与监察御史家的小姐结亲的消息早就传了出去，看笑话的有，瞧着好的是一人也无。
只是那一日的及笄礼上谢泽漆对我的亲近维护，经由几家小姐和夫人的宣传，如今已是人尽皆知。
原本不看好永安侯府与秦家结亲的人家，全都傻了眼。
有聪明人想巴结永安侯府不得而入的，自打传出谢泽漆点头认了这婚约的消息以后，全都调转枪头对准了秦家使劲儿。
秦伯远已经连着三天下了值赴约，不是去赏画就是去评文，端得是风雅，只不知是否真的如此清白。
西江月的院子里更是堆满了箱子，都是‘亲朋’‘故交’听说我将要出门子，送来给我添妆的。
秦笙被关了禁闭，开始几日闹腾的厉害，我的院子里人来人往，她见了眼红，便总要生出些事端。
我住她隔壁，见天儿能听见她摔盘砸碗的声音，后来郑氏来了一趟，不知母女两人关起门来说了些什么，那之后秦笙消停了许多。
又不几日，她解了禁，第一件事不是出门去玩，却是来到了我的西江月。
自打六岁我与阿娘搬进小院，身边没有一个人侍奉，便是如今有了尽意尽欢，也并没有事事靠人的意思，总归谢泽漆指了人来，我接过来应下便是。
尽意尽欢两人开始几日颇有些不适应，几次三番想要伺候我的饮食起居，在我坚持之下，磨合过后，如今主仆相处倒是渐入佳境。
原本贴身婢女该是要守夜的，可我从小没这个习惯，屋子里有人我也睡不着，晨起后我会先去院子里打一套拳，等筋骨活动开，痛痛快快出一身汗，尽欢才会带着热水迎上来。
这套拳法是多年前机缘巧合遇见个游侠儿传授给我的，十年间我
日日不辍，毕竟是关起门来打的，不过强身健体而已。
我想起那一夜与谢泽漆过招时不过几回便落了下风，心里暗暗不爽。
秦笙便是这时来的。
她堆着笑容进了门，见我看她，秦笙竟然端端正正鞠了一躬：“那日是妹妹不好，惹得姐姐生气，姐姐勿怪。”
见我没作声，秦笙抬头泫然欲泣道：“难不成凭姐姐如此宽宏大量，还对我的一时糊涂怀恨于心吗？”
我想知道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因此便眼睛一眨，伸手扶起了她：“怀恨于心倒不至于，只是你大清早的堵着门道歉，我说不原谅，今儿是不是门都出不去了？”
秦笙没想到我这么说，僵了一下才笑：“哪儿、哪儿能呢。”
她挽着我的手故作亲密：“我与姐姐本就是一家姐妹，自然没有隔夜仇，往后天长日久的，姐姐一定知道我的好。”
“看你们姐妹和睦，为父很是高兴。”我正要甩开秦笙的手，忽然秦伯远的声音响起。
我就说秦笙为什么忽然上门，果然是为了做戏给人看。
秦伯远与郑氏不声不响站在门口，将秦笙方才的一切做派都看在眼里。
我冷眼瞧着，得了秦伯远的夸奖，秦笙笑眯眯放开了我，转头又对着秦伯远又娇又闹，原本他便只有三分气，对着打心眼里疼爱的女儿，说不了几句便将之前的错处一笔揭过。
郑氏走到我身边慈爱道：
“筝儿这几日过得如何，府上近日事情颇多，我不得空，你搬来新院子这许多日，我也不曾前来看你一眼，今日与老爷来，正巧撞见你与笙儿姐妹和睦，这样很好。”
秦伯远更是大笑：“如此我便放心了。”
“崔阁老家的嫡孙满月，”郑氏看着秦伯远，“就让这姐妹一起去吧。”
不等秦伯远回答，秦笙便欢呼一声：“我要去，我要去，这半个月不能出门，可将我困住啦！”
“就依你，”郑氏含笑看了她一眼，复又试探性看向秦伯远，“轩儿那边……”
秦伯远摇摇头：“轩儿正在要紧的时候，前些日子因着他姐姐的及笄礼，已经是向山长告过假，阁老嫡孙的满月宴就在明日，并非书院的休沐日，还是别叫他回来了。”
郑氏正有些不甘：“阁老家的满月宴，多少达官贵人在场，若是轩儿前去，往来的俱都是王孙公子，兴许还能攀上几分关系，为他后面的路做些打算……”
我忽然一笑：“不过一场满月宴，去不去又有什么打紧，现成的一位永安侯世子夫人在这儿坐着，往后这等场面只会越来越多，不急在一时半刻。”
郑氏是老狐狸，早知道我不是个好相与的，闻言表情没变，秦笙虽然得了她娘的嘱咐，也能演个一时半刻，到底此时还是漏了马脚，脸上立刻现了几分怒意。
我又特意点了她：“怎么了，妹妹这幅表情，是觉得姐姐说错了？也是，这份亲事若按着妹妹的说法，原本该是你的，是爹与郑夫人一意推拒换了我，你不甘心也是平常。”
“妹妹放心，等姐姐嫁进侯府成了世子夫人，定会为你踅摸一门合适的姻缘，绝不至叫我的好妹子没了着落。”
秦笙受不得激，眼看就要翻脸，郑氏唤过婢女：“瞧我，光顾着瞧你们姐妹和睦，浑忘了今日的来意。”
她展开锦衣，蒲桃青的底色上金线银缕绣着缠枝莲花映入眼帘。
另一婢女上前，托盘上摆着一整套宝石头面，端的是流光溢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