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诘问
谢泽漆深呼吸几息，将脸上的红晕压下去，恼羞成怒瞪着我：“秦筝！”
我却不答话，三两步走入亭子率先坐下，见他在外气咻咻站着问：“世子爷不进来歇歇脚吗？”
他在亭外站了站，瞧见我已经开始就着茶水吃点心了，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我与他只是单纯走到这里来休息似的，一咬牙坐到了我身边。
“这杏仁酥不错。”
我将点心碟子往他那里推了推。
谢泽漆扫了一眼：“永安侯府的点心师傅是我从江南带回来的，自然不错。”
“这是你准备的点心？”我不禁有些怔愣。
谢泽漆仿佛找回了几分场子，复又得意道：“你当我刚才是胡乱说的？这里的点心茶水都是我差人备好的。”
“原来是这样，世子爷出门在外排场好大，原来去别家做客吃食都要自备。”
我原本是想恭维，没成想谢泽漆听了我的话脸色又不对了。
“我说错了什么？”
这人好难沟通，我心里刚涌现几分不耐，就听谢泽漆委委屈屈道：“你就一点都没发现？”
“发现什么？”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指着石桌上的点心：“这几样都是那日
你吃着说好的，我记了下来，让大师傅做了，特意为你准备的！”
我捏着点心的手一顿，再看石桌上，果然上面四样是落水那日我曾吃过的点心。
之前隐约浮起又被我挥散的猜测再次出现在我脑海，一直规律稳定跳动的心，微微乱了。
不待我深思，守在亭外的谢泽漆的侍卫特意放重的脚步声响起，他走进来恭敬禀告：“世子爷，秦小姐，尽意求见。”
今日赴宴，我带了尽意出门，她找到我后眼前一亮，先对着世子爷行了礼，然后道：“小姐，方才二小姐见了夫人，不知说了什么，夫人脸色不大好，现下正在派人四处找你。”
多半是秦笙见从我这撬不走谢泽漆，又不想我与他独处，这才软磨硬泡找了郑氏。
我皱一皱眉，谢泽漆便看向尽意：“便是郑夫人也没有管到我头上的道理，我与你家小姐已是定了亲的夫妻，相处亲昵些也无可厚非。”
尽意犹豫了一瞬还是提醒：“世子爷，今日……侯夫人也在。”
谢泽漆一顿。
我反应过来，崔阁老历经三朝，他得了嫡孙的喜事，满月宴永安侯府不可能只派出一个谢泽漆，传言老侯爷身子不大好，因此不便出门，侯夫人携子前来也是应有之意。
既然侯夫人也在，谢泽漆便不能再不管不顾拉着我偏安一隅，他是亲儿子，我却是还未过门的儿媳。
都说婆媳是冤家，过去我不在京城露面，侯夫人对我没有好恶，今日打个照面，若是被人说嘴，让她有了不好的印象，恐怕影响的不仅是未来嫁入侯府后的生活。
倘若我表现得十分糟糕，兴许这门亲事，还会再生波澜，哪怕六礼已经走了一半，满京城都知道我将要与谢泽漆完婚，可只要侯夫人反悔，说不得，这桩亲事真的能够取消。
毕竟侯夫人是建平郡主，生母是寿康大长公主，大长公主是当今嫡亲的姑母，郡主更是皇上表妹，自小出入宫闱，小时候在先皇膝下长大的，颇得圣眷，说出来的话，自然有力。
谢泽漆也知道利害，因此便收敛了不悦的神色：“是我忘了，阿娘今日也来了，你确实不便消失太久。”
我没有说话。
要行动吗。
我在犹豫。
这桩婚事从一开始就与我无关，秦府想要攀龙附凤，舍不得秦笙去高门大户里吃苦受罪，谢泽漆性格乖僻，眼见着并非良人，这才推了我出去。
建平郡主想要儿子娶亲，对方是谁无所谓，因着名媛们心有忌惮，在门当户对的人家里选不到合适的女孩，这才转头去不敢拒绝的低门小户里翻检。
我猜郡主原本没想着儿子能点头，不过是先找个人选出来压着他，知子莫若母，等谢泽漆闹将开来，拉扯过几回之后再对那女子行些补偿，几次三番后，待谢泽漆的劲头卸去，自然妥协，到那时，她才会将真正瞧好的儿媳人选推出来。
因此便是秦府提的是我这个十年间从未在外行走的大小姐，郡主也点了头。
没成想谢泽漆竟然同意了婚约，我猜郡主这一次被儿子反将一军，恐怕难受得紧。
这样一想，谢泽漆与我结亲的动机更分明了许多，既能娶一个妻子堵了父母的嘴，因着我家世低微，并不能对他有所威胁，往后他若是想拈花逐柳，红袖添香，我便更无力度挟制。
若有朝一日他想休妻，以秦府的门第，只有点头同意的份。
想到这里，我微乱的心定了下来。
这桩亲事，秦伯远乐见其成，郑氏虽然心有不甘，却也图着我嫁进侯府后对秦笙和秦文轩的未来助力几分，谢泽漆得了妻子堵了父母的嘴，郡主与侯爷就算再瞧不上我，至少也让谢泽漆娶了媳妇。
看似人人都得了好处。
除了我。
那么，如今似乎有这样一个机会，可以让我反戈一击，把所有人都满意，只有我不满意的局面，改变成所有人都无法得偿所愿，只有我舒坦的结局。
要做吗？
依着我本来的性子，这应是个不用犹豫的选择，但我为何举棋不定，犹疑不决？
尽意有些着急，只是亭子里安静着，她不敢贸然出声。
我忽然顿住，我在想着这些事，一时间没有说话也罢。
谢泽漆为何不发一语？
我抬眸望向他，却发觉今日见面后一直泛着愉悦的双眸此刻好似淬了冰。
见我看他，谢泽漆轻道：“你在想什么，秦筝。”
不是戏谑般叫我秦大小姐，也不是调笑一样的未来夫人，谢泽漆薄唇轻启，吐出我的名字，清凌凌的，一下下砸上我心头。
其实谢泽漆的声音并不大，至少亭子下头的侍卫和尽意并没有听见，我却觉得他好像在诘问我似的，明明我什么都没有做过，可一时之间，我竟有些心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