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香梨
屋里挤挤挨挨站了一堆人，我嫌人多声杂影响秦文朗休息，叫人都下去，尽意尽欢把守着门口，方便我和柳姨娘说话。
柳如兰不错眼珠子的盯着秦文朗，硬是将到嘴边的哭声憋住，没流露出一丝。
我轻声说：“郎中已经来过了，都说没有大碍，昏迷并非溺水导致的，而是受了惊吓，我叫人给他灌了安神汤，好好睡一觉，今夜叫人盯紧些，大抵会发热。”
她清了清喉咙：“不用别人，我亲自盯。”
声音里满是紧绷。
虽然柳如兰自己的算计不少，有小聪明无大智慧，为人反复又惯爱过河拆桥，可……她对秦文朗是真的好。
我想阿娘了。
“大小姐，我方才有些激动，没来得及问，朗儿怎么会……”她缓了缓气，“他身边一向跟着不少人，此时又是与老爷学文习字的时辰，到底……”
柳如兰试探性看着我，我冷笑一声：“你这眼神是什么意思？”
她不自然低头，给秦文朗掖了掖被角。
秦家虽然算不上什么高门大户，可也传了三五代，有些天南地北的亲戚，或从政或经商，既混出了头，便要时时互通有无，守望相助。
常州盛产香梨，那里的秦家族人快马加鞭送来了几篓，昨日东西才刚进了府，尽欢便收到了消息，当时还与我念叨着：
“这几日天燥，小姐总有些干咳之症，让您吃些药丸子，您又不肯，想必吃了梨子，小姐也能清肺润喉，消积止咳。”
稍晚些时候，各院子便收到了分好的果子，我也瞧见了屋里摆的香梨，各个果大肉多，香气浓郁。
过去我在小院，自然是没这待遇，可如今我是待嫁之身，嫁的又是永安侯府，世子爷明媒正娶的夫人，眼看的好姻缘。
便是为的这个，府里分的东西，再也没少过我一份。
更何况如今秦笙的表现实在太差，郑氏便是为了女儿，咬碎了牙也要把面子功夫做足，凡是好东西，我这院子里明面上都是一等一的，她自己亲生的都要退一射之地。
至于私底下有没有再补上，我懒得去想。
无论如何，这般做法到底是挽回了几分风评，郑氏惯会经营名声，有个声名在外的贤良夫人，秦伯远外出交际时面上有光，平日里也给她不少好脸色。
现在回想起郑氏叫满府笑的丢人的事，竟能想出些别的意味。
郑氏不是个蠢人，她若真想瞒着，怎么会闹的满府皆知，连尽欢都能复述出秦伯远的话。
这消息多半是她自己放出去的。
她一个在府里经营多年的正室，又育有一子一女，叫一个才进府里没几天的妾室下了面子，可不坐实了这妾室是个嚣张跋扈恃宠生娇的狐媚子，而她是个委曲求全一心只有丈夫的大夫人？
秦伯远骂完了郑氏回过味来，又见如此伤了她面子，定然会在心里有几分歉意。
若不是秦笙太蠢，一直在扯后腿，恐怕郑氏早就把秦伯远哄得回转过去。
这常州香梨，若依着郑氏近来的表现，拿到我院子里的应是后院头一份大小，可我方才进屋时一眼看到柳姨娘屋里桌上摆的香梨，无论大小光泽皆出众，比我那里的更高一等。
郑氏有心给我最好的待遇，是善待非她所出的孩子，是为了她那好名声，因此便是心下再烦也会咬牙去做，可她绝不会蠢到让一个妾室踩在正室夫人和小姐们的头上。
秦伯远向来不在乎这个，多半是柳如兰吹了枕边风，他便叫人将最好的那份先端来了陶然苑。
多好笑，我找了她来，打的主意是想让她给秦伯远吹枕边风，给我自己图谋些好处，可她吹的第一道风，便是损我利她，还叫我抓了一个现行。
虽然我不在意这点东西，可柳如兰以己度人，自不会如此如此想。
我的脾性柳如兰是知晓的，关起门来偷偷做，不叫我知道，兴许还能糊弄过去，昨日香梨刚分给各院子，今日秦文朗便出了事，屋里的‘罪证’还好端端摆着。
以她那愚蠢的脑子，分明是在猜测，是否今日秦文朗的事也有我的一份手笔。
“我劝你停下那些可笑的思虑。”我淡淡说。
柳如兰浑身一抖：“大小姐……妾身……”
“你这几日有些得意忘形，当我那日的提醒都是耳旁风了？”
我语气平静：“入府的时候吃了一亏，请安的时候又吃了一亏，我本以为你还算有点脑子，知道再一再二不再三的道理，也当知道什么是适可而止，看来我还是高估了你。”
柳如兰想辩解，可香梨就摆在屋里的桌上，最后她只能又一次跪在我脚边：“大小姐，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您有什么事冲我来，朗儿还那样小……”
“我说了，停下你可笑的想法，我便是眼皮子再浅，也不会把这点东西看在眼里，何况对个孩子出手！”我冷斥，“你最近做了什么，自己莫非一点也不晓得？”
柳如兰满脸茫然，显然是根本不知道自己得罪了什么除我以外的人。
我点了她一句：“朗儿在书房学问习字，都是一样的子女，秦笙为何被拦在外头？”
她恍然大悟，又嘴硬道：“那、那不是老爷说的不许别人打扰……”
“秦笙是什么性子，我比你了解得多，便是无风也要硬起浪的人，怎会不将这仇记在朗儿头上？你只知道抢最大份的香梨，怎不知道做些表面功夫？”
“若是朗儿能在秦笙被拦着的时候说上两句话，她虽然还会不满，可却不至于怀恨在心，更何况被拦在书房门口，婢女侍从人来人往，谁人瞧不见？以秦笙的性子，怎会善罢甘休！更别提你竟还蠢到自己开口要了香梨！这些消息在后院根本拦不住传。”
我冷冷道：“你当谁都与我一般的好性儿，叫人踩在脸上了也不在意？秦文朗今日有此一难，你这短视庸碌的娘亲要担上一半的责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