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姜绵看到郁知宴放下车窗的那一瞬间,整个人是完全懵掉的,这样的重逢场景从来就不在姜绵的想象范围内,幻想过无数次的见面,有优雅的,豁然的,形同陌路的,但绝对不是如今的尴尬的,甚至是狼狈的,姜绵的单方面狼狈。
郁知宴原以为看到姜绵的时候可能会冷嘲暗讽一番,但是真正到了那一刻,看到姜绵的脸的那一刻,所有的思念几乎要冲破牢笼,手握成拳,感觉要将自已手心掐破,极力的忍耐才成了姜绵现在看到的那样,平静。
姜绵不知道自已该怎么做,是先出声问好,还是装作没看到扭头就走,纠结着就这么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落在郁知宴眼里却成了不想跟自已有过多的接触,本来满心欢喜现在倒像是被泼了冷水,眼神里的汹涌渐渐归于平静,五点钟起床的收拾和彻夜难眠到如今成了笑话,郁知宴率先撑不住了,是他先摇下的车窗,如果现在不说一句话就走反倒像是故意嘲讽。
最后还是姜绵先落了下风,说了句:“阿宴?好久不见。”
没想到九年后再次搭上话,还能听到姜绵叫他一声“阿宴”,仅仅这一瞬间,郁知宴心中所有的别扭都不存在了,站在眼前的明明就是自已日思夜想的人,明明就是自已跨越五六百次太平洋也要远远看上一眼的人,郁知宴根本就狠不下心来去说任何一句责备的话,也做不到就这么放着不管。
“上车,送你上班。”郁知宴不知道该怎么去交流,热情?现在对面的人对自已是什么情感尚且不确定,又怎么敢?漠不关心?那是压根做不到的事情。
姜绵下意识就想要拒绝,可看着这张跟记忆力重合却又不太一样的脸,拒绝的话到了嘴边转变成了一句“麻烦了。”
郁知宴没有问自已在哪里上班,姜绵也很默契的没有问他怎么会知道自已上班的地方。
这种莫名其妙的,说不清道不明的默契却让姜绵内心的愧疚更甚。
“在国外过得好吗?”
“你怎么住在这里?”
为了不让车厢那么的安静,同时问出口的问题让两人皆是心惊,姜绵最先反应过来,笑了一下:“还好,就是饭不太好吃。”
“这么多年还没习惯吗?”
脱口而出的话却让两个人皆是一愣,或许郁知宴只是想单纯的问一下不冷场,但是落在姜绵耳朵里就变了味,是,这么多年也该习惯了。姜绵转头看着郁知宴,想从那张冷峻的面容中看出一丝别的什么,什么都行,只要不是嘲讽就行。
郁知宴也反应过来自已说的话可能会让人误会,张嘴想要解释,想了半天,算了,误会就误会吧,正好自已心里面也不是完全不气。
“嗯,还是想国内的饭菜。”
没想到姜绵会回答自已的问题,顷刻间而已,郁知宴心软了,“我不是那个意思,就只是单纯的想中国菜但是没回来过?”
心里面是抱着期待的,期待姜绵回来过,哪怕只有一次,哪怕不是为了自已,回来证明他们间的纽带姜绵是没有忘记的。
“没,来回太麻烦了。那边事情也很多。”
姜绵不知道为什么刚刚因为郁知宴的一句解释而热络起来的气氛又瞬间冷却了下来,局促不安的扣着手,不知道再开出什么话题能不冷场。
“我昨天晚上住在江劲野家的,跟你一个小区。”郁知宴的突然回答了最开始的问题,姜绵还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才明白郁知宴在讲什么,点点头。还在想着别的话题,正要开口的时候,就听见郁知宴说。
“有时间带你去吃,帝都变化不是特别大,好吃的也多。”郁知宴在说这句话时没有看向姜绵,眼神飘在车窗外。
姜绵无法思考这究竟是真话还是客套话,但是郁知宴这么说她心里头仍然很开心。
郁知宴无法做到对姜绵无动于衷。
从看到的第一眼开始就敏锐的发现姜绵瘦了,瘦的很明显,但是不得否认的是,更好看了,褪去了高中时期身上的稚嫩,现在通身都有着更加温柔,成熟的气质在里面。郁知宴酸酸的想着,变成什么样子,仍然对自已有致命的吸引力,像埋在树下的女儿红,沉淀越久,越浓。
郁知宴撇开眼不再看,只是问:“没买车?”
“没有,国内驾照还没考,最近忙,等清闲了我再考。”
“入职都办理好了?”
“好了。”
“还适应吗?国内的生活。”
“比我想象中适应的要更快。”
郁知宴只能通过这点只言片语去想象姜绵的变化,去了解这一点点。
最后,车开到了律所,这一趟本来就不在姜绵的意料之内,郁知宴也是全凭着自已的一时头脑发热,郁知宴最想问的其实是姜绵现在还有没有男朋友,姜绵也因为一路上基本上都是郁知宴在问,所以憋在心里的问题也没能问出来,姜绵也是想问,新闻上说的是不是真的,你现在是单身。
姜绵说了谢谢,要开门下车,郁知宴手抬起来,又放了下去,是想给姜绵自已的联系方式的,但是不确定姜绵到底会不会收,犹犹豫豫就放弃了,突然打开的车门又合上,姜绵扭头看着郁知宴没来的及收回疑惑的眼神,大着胆子问:“你今天忙不忙。”
得到否定的回答后,姜绵露出了一早上第一个舒心的笑:“晚上能来接我吗?请我吃饭。”
郁知宴没有反应过来姜绵到底在说什么,只是觉得如果自已不点头,可能就真的要失去什么了,“好。”
得到自已想要的答案后,姜绵就迅速开门下车,刚刚一瞬间,姜绵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哪里还有刚才理直气壮的气势在,自已也是虚的不行。
大脑宕机,终于回神后,把姜绵最后的话在心里反复嚼,嚼烂了,变成蜜,甜在心窝。
鸣晟今天但凡是跟郁知宴有过接触的员工都知道老板今天心情非常的好,比如开会的时候,即使汇报的人迟到了,也没有被批评,会议也是早早的就结束了。
甚至在今天的某个项目结束后,自家老板自掏腰包让参与项目的人聚餐。
也是所有人都发现,老板今天没有加班,四点不到就开车走了,也没带秘书。
群里面就有人坐不住了,纷纷出来冒泡。
“什么情况?老板恋爱了?”
“怎么可能,我就没见过有比老板更性冷淡的人了,估计是有什么大单子签下了吧。”
“我觉得不太像,去年那个价值二十个亿的单子拿下后除了聚餐以外没见的老板这么高兴过啊。”
“就是,今天潘宝宝汇报迟到都没事。”
“别说了,今天我迟到我都快吓死了,我差点就以为我这个月绩效没了。”
“你心真大,还好老板今天心情好。”
“那到底是为什么,我说如果奥,如果老板真是谈恋爱了,你们觉得会是谁?”
“那还用问吗,肯定是楚瑜啊,既是老板的师妹,又跟老板相过亲,而且家境也相当,人长得也好看。”
“我看,不见得,老板要是真有意思,早就在一起了,没准连孩子都有了,还会拖到现在?”
......
早上沉浸在巨大的喜悦当中,忘了问姜绵今天什么时候下班,也没有联系方式,想找郁知橙要,但是依照郁知橙那八卦的性子,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都能被说的有鼻子有眼,到时候,一家子都知道再加上江劲野那个嘴上没个把门的,全都过来问东问西,索性就早点来等着。
来的路上,郁知宴一直在脑子里搜索着那家饭店好,氛围好,拍照好,人还不是特别多,本来这些事情是可以交给助理做的,但是郁知宴就是想亲力亲为,凡是有关姜绵的,郁知宴必须要自已做。
千挑万选,听尽了店员的介绍,最终郁知宴还是决定包一束卡布奇诺。
姜绵也是一时脑热,坐上工位才想起来自已今天穿的是职业装,这西衣西裤的,一点也不漂亮,唯一能宽慰自已的还是昨天没犯懒,洗了个头。
想打退堂鼓,但又舍不得,一整天都是这样,心不在焉,搞得徐律还以为她生病了,要送她去医院。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姜绵磨磨蹭蹭的不想走,偏偏徐律就是以为姜绵不舒服,特批今天姜绵手里的活给小胡干,撵着姜绵走,快走到楼下大厅了,姜绵拐了个弯,拐去卫生间,洗了把脸,迅速化了妆,才犹犹豫豫的往外走。
边走边想,郁知宴要是没下班怎么办。自已还没有联系方式,总不能找郁知橙要吧,哎呀,自已早上非要犯那个贱干嘛,一时间是又羞又恼,没料想出了门抬头就看见站在车外的郁知宴,也同样一副剪裁得体的西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还走秀的。
那股子奇异的感觉丝丝麻麻的往心里钻,姜绵突然觉得自已身上这件也不是很寸。
“等很久了?”姜绵率先开的口,她注意到了郁知宴看到自已时的眼神,一下子就亮起来了,一时间心里是又酸又麻,嘴里还丝丝的甜。
“没有,上车吧。”替姜绵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看着买了,不喜欢我下次换。”郁知宴极力想表现出自已的淡定。
看着这一捧卡布奇诺,想到了那个晚上的卡布奇诺,姜绵鼻头泛酸,喉咙涩的发紧,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
郁知宴早就注意到了,心里面疼得紧,但是面上不显,自以为很冷静自持的说:“估计你不太喜欢吃西餐,就带你去吃点汤,吃点湘菜。如果你还想逛逛我就带你去商城......”
“我想去小吃街了。”哽咽的声音打断了郁知宴的自说自话。
郁知宴同样,喉咙发紧,哽在那里不上不下,半晌才哑着嗓子说“好”。
一路上没再说话,郁知宴自然是不会告诉姜绵自已在外面等了很久,只是上了高架桥,看着今天的太阳留在帝都的最后一截身影,红光布满了天,郁知宴的车追着最后一段晚霞跑。
车窗被郁知宴摇下来了,不算大的风呼呼往脸上刮,帝都的空气没有那么清新,但就是这不那么清新的风让姜绵想落泪,贪恋着这片刻的温柔。
怀里的花也在一摇一摆,直到没在最后一丝红光里,刹那间,灯光四起,仿佛又置身于黑夜的白昼中,在纽约的时光里,姜绵想念的就是这样的“白昼”和“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