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那人可没想过要你几人的性命,”他将那柄剑拿在手中又端详了一番,冷冷地说到,“哦,不对,和他,”那人拿着剑的手轻转了一圈手腕,用剑指向夏至,“是在搏命。”
夏至自然是要豁出性命保护公子和夫人的。当年,他爹娘被饿死的时候,夏至还是个孩子,在逃荒路上,为了一口饭,他就敢和其他人拼命。后来遇到周从,大人给他饭吃,请教习教他练武,他便开始随身保护周从。跟着周从平叛乱匪的时候,夏至也是用刀杀过些人的。
不过后来随大人去了云阳,公子成婚之后,周从便让他留在了云阳。夏至原本是与周从一道出生入死的,周从孤身上路,若遇到危险怎么办?况且京中虎狼环伺,大人前路未卜,因此,夏至起初是不愿意留下来的。可是周从说,他只有周亭舟一个儿子,平日里对他是严格了些,陪着他的时候也不多,但这么多年,他们父子二人总归是在一处的,如今分隔两地,要有个信任的人托付才能放心。
夏至明白周从是把他当家人的,这次托付,不是受命,是受情。所以,在那小院的时候,夏至虽然手脚粗笨,却也开始学着侍奉人,比如,替公子打点外务、收拾书房之类的。不过,夫人总是捣乱,有些时候还故意将他和刚整理好的东西弄乱,夏至也只笑笑,他知道夫人每次都是逗他的,因为每次春分都会过来帮着他重新整理,告诉他该添些什么东西了,哪本书放反了,哪处的画儿该收起来了,哪里积灰了都还没擦。当然,日子长了,夏至也有发恼的时候,左不过气急败坏地说上几句,公子和夫人也不会生气。
“大人信我,让我保护公子,夫人那么好的人,几次涉入险境我都救不了她。”想到这些,夏至有些羞愧。春分知道夏至最是个忠肝义胆的人,公子和夫人也并没怨他,他倒自已生起自已的气来了,便拉拉他的袖子,将他叫到一旁。
这一边,周亭舟仍有些不解,自言自语地说:“没想过要我们的性命,怎么可能?为什么呢?”
“怎么不会?你们得罪了什么人,该问你们自已。”那人将剑拄在地上,一边不耐烦地说到,一边皱紧了眉头看向许欢欢。“夫人可是盯着我看了好一阵了!”
确实,许欢欢从刚见到他时,心底就闪过一丝疑惑,只是还未抓住这一缕,便被自已的情绪盖了过去,但冷静下来后,她觉得自已应该是认识对方的,尤其是他身后别的那把大黑剑。和许宗晓的那把普通黑剑比起来,他的那把可谓是巨大了。
是那个人吗?印象里,他应该和刚才那些黑衣人一样的打扮才对,况且,此人一头灰白发,论起年岁来,也不太对。许欢欢刚才打量他的时候一直在想。
“前辈,可是四顾吴?”即便觉得不太可能,许欢欢还是问出了口。因为虽然穿着打扮是很不像,但她记得全老板说起过四顾吴的剑。
那人一听,立时将原本倚靠着的剑从地上拔起,甩出,剑闪寒光,直冲许欢欢而去。许欢欢心里吼了一句“又来”,心情却比刚才镇定许多,只是腿像坠了石,不听自已使唤。夏至眼疾手快,一个闪身近前,搂住夫人的肩膀,连带着后退数步,长剑便斜插在许欢欢刚才站立之地的近侧,众人皆松了一口气。
“我不是他,夫人错认了。”此时,眼前已不见了那白发麻衣绿鞋之人了。
我不是他,许欢欢笑了,至少,那人是认识他的,既然认识,便有机会。多少年遥遥难寻之人都能偶然遇见,阴差阳错之间,再见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经此一遭,大家都被吓得不轻,马大风还受了些伤,许欢欢想起在泰安府下船的时候,老船医给过她不少丸药,吩咐春分取了来给他服下,又让柳营将后头马车收拾出来一块地方,好给马大风歇息,顺便叫夏至到前头来赶车。
周亭舟收起那把剑,上了后头马车。许欢欢早看出周亭舟有些心不在焉,并不多计较;夏至认为刺客是冲着他家公子和柳公子去的,他们俩待在一处,夫人和小公子都安全,便也不在意,自顾自上前赶车去了。
柳营见周亭舟上了自已的马车,有些惊讶,从认识许欢欢和周亭舟以来,除了非得不可,他俩总是待在一起的。“怎么了?”柳营问他。
“没什么。带着剑,万宝儿爱闹,怕伤着孩子。”周亭舟说。
柳营“哦”了一声,翻出几件旧衣服,慢慢地裁成条,又慢慢地缠在剑上。他也不多说什么,就那样慢慢地做着,似乎只是在打发行车的无趣。
而周亭舟确实是有些心事。对于那位前辈是否是四顾吴,他并没有特别好奇,不过对于他刚刚所说的话,周亭舟需要弄得清楚些。对方只是吓唬我们,不会真要命,这话是真?是假?他需要求证。
他回想起在永定衙门内堂里那位狐狸眼的王大人说过的话,“令尊大人昨日未能上朝,可是身体有恙?”刚听入耳时,只觉得对方在拿父亲来威胁自已不要多管闲事。
可现在细细想来,父亲自为官以来,事事上心,事事操劳,从未有过缺席告假的时候,那王大人口中的“昨日未能上朝”到底是因为什么?莫不是真的身体抱恙?自已确实是收到父亲书信才下决心年前赶入京来,但信中只说是微感风寒,并且那也是月前的事儿了。
周亭舟对京中之事并非全然不知,他一路留心,大大小小的邸报都翻看过,京中并无特别的事发生。父亲可还好?周亭舟隐隐有些担心。
车行两日,其中歇息落脚处都是马大风之前就安排好了的,也没有其他的意外,只因为路上遇刺耽搁了些功夫,所以到第三日快中午的时候,一行人才进了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