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黄的电话一直处于忙音。人在忙的时候不接电话没什么奇怪的。
他感觉胸口有一块大石，就那么硬生生地堵在那里，密不透风。就连他此时的愤怒都无法将其击碎。
天要下雨了。此时，他除了忍受着大脚趾的疼痛，尽情享受雨点打在自已身上的感觉之外，一无所有。
他需要一个答案，不管是关于什么的。像是“下雨天为什么会犯风湿？”“为什么消息可以在最多一百平的逼仄单位里能被保密得密不透风？”“为什么人类直到现在还没有能搬到火星上去？”“那个心量检测究竟她妈的是什么鬼？”
他想不到能回答他这些问题的人选，但是能肯定的是，能回答这些问题的人肯定不在他的警局里。他还能相信谁？自已吗？
这时候，有一个人在身边坐下了。
老王看向他，然后笑了。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小子总是在雨天和他相遇在这里。
“你喜欢下雨？”
“你怎么知道？”男人吃惊地问老王，笑容比之前每一次都要阳光灿烂。
“因为我是警察。”
两个人同时大笑起来。
两个男人，一个快走到职业生涯的尽头，一个刚刚开始了新的职业生涯，谁的前景又比谁更乐观呢？
“我是想出来透透气，没想到又在这里碰到了。”姜涞很开心能见到老王，自从上次的比赛以来，两个人从来没有联系过，似乎两个人的交集也只限于在球场上或者是球场边的座位上。
“你母亲身体怎么样？”
“老样子，说话还是不清楚，也不愿意下床活动，医生说她的情况不至于一直卧床。”
“下次你可以邀请她来踢球，说不定她会感兴趣。”老王严肃地说。
姜涞被这突如其来的幽默逗得做出前仰后合夸张的动作。
然后就没有话题可聊了。两个人都看向不远处，正在快速向他们头顶移动的一大片乌云。
姜涞安静地坐在老王旁边，像个乖巧的孩子。老王有一种安心的感觉。
老王胸口的愤懑开始渐渐地被对眼前这个年轻人的一下子涨起来的兴趣慢慢挤走。他有着超强的运动细胞，他身上自带的那种温文尔雅的独特气质不是任人拿捏的软弱，当时在球场上老王初见他那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住的高傲和强烈的自信，有如一片雨后抽出新叶。
老王开始回想两个人第一次的相遇，社区里安全讲座，多么自然而然。第二次，是在医学讲座散场。恐怕没有几个年轻人会特意去听几个老头老太太一连几个小时分析那些枯燥的案例。“还真是一个奇怪的年轻人呢。”老王想。
“能认识你很高兴啊！”老王说道。这不是恭维，老王感到他能带给老王大多数人所不能给的。老王在姜涞的身上看到了一种延展性，它让自已的视野和见识有了不断扩展的希望，很多时候，他都觉得自已是一棵快要枯竭的老树，于是他开始疯狂地踢球，学着写作，就是为了逼自已不断吸收新的养分，衰老的节奏慢一点，再慢一点。现在，交一个年轻的新朋友就像换血一样，老树有了更多的氧气才能在孤独的夜里更好地吐出二氧化碳。
姜涞揉搓着自已的后脑勺，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着，老王不由自主地摸了摸姜涞的耳垂。姜涞被老王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不知所措，他一下子涨红了脸。老王发现，他还真像个可爱的小男孩。
“你多大来着？”老王问。
“34。”
“昂，那我儿子应该比你小。”
“他在哪里高就？”姜涞礼貌性地回问。
“不知道。”老王说，尽力掩饰语气重的苦涩。他看着前方，笑着说，姜涞看到他眼角有微弱的亮光。
姜涞的心微微抽了一下，他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这个老警察的悲伤气息好像慢慢渗透进他的毛孔，一时间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他知道，为了满足自已的好奇心再去提问，是一种残忍。
老王突然想起来，上回在医学讲座散场时他看到了姜涞。
“你对医学了解吗？”老王问。
“怎么？”
老王向姜涞身边凑过来，他用手指向报纸上的那条新闻。
“这个’心量测量技术’，你听说过吗？”
姜涞凑过去看了一眼。
“嗯，最新的技术。”他立马换上了一种较刚才完全不同的严肃表情和语气。
没等老王问，他继续说。
“每个人都是一个能量场，时刻向外界散发着自已的电磁波，只是有强有弱而已，结合生物学和医学，这种电磁波其实你可以理解为是我们生命能量的一种表现。能量高，生命力就旺盛，电磁波的能量低生命就会萎缩。”
“这么邪乎，不是迷信吧？”
“当然不是。一切都因爱因斯坦而起。”姜涞咧嘴露出少年一样的灿烂笑容。
“嗯？”老王问。
“他提出的质能方程E=mc^2证实了物体质量和自身总能量的关系。质量越大，能量越大。当然这里的能量指得不单纯是热量那么简单。后来的红光治疗技术就是鉴于此发明出来的，但不像心量测量技术更微观和强大，这也是人类向量子力学更进一步深入的证明。”
老王时不时点头以确保自已没有走神，但他也终于承认，凭借三十年行警经验和自已那浑水摸鱼得来的初中文化水平是很难理解姜涞刚刚的一番说法，事实上，在他听起来有如天书，左脚的大拇指又开始疼了起来。
姜涞对新闻产生了好奇，他拿起了报纸。
头版新闻上的信息让他倒吸一口凉气，大脑一片空白。
虽然前几年妈妈一直唠叨着想让他回国工作，都被他回绝了，回绝的原因不是在国外工作有多大的优势，往返于非洲和法国，一切的意义似乎都缩水了，舟车劳顿成了生活的全部。只是他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直到他开始发现不对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