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后起身来到窦夫人的面前,伸手相搀,柔声道:“表嫂受惊了,我与陛下今日此举,就是想堵住流言,还唐公一个清白,当然,也想顺便看看你这几个儿子的……”
“好了,都起来吧!”杨广打断了萧后的话。
李家兄弟三人俱都谢恩起身。江蕙也随着站起。
“你跪着!”杨广转向江蕙,声音不高,却透着不容质疑的威严。
江蕙心中一紧,知道事情不妙。的确,以杨广的聪明怎会听不出她话中透出的蹊跷。边往下跪,江蕙边在心中合计:如果将某些情节隐瞒下来,一旦话语中有什么破绽,以杨广多疑的性格,定会连累李家也遭到猜忌。不如实话实说,只要李世民无恙,她江蕙也不怕揭开自已的伤疤。
“丫头,现在你来说说,你是如何得知那二人早年的姓名的,别跟朕说你是猜的。”杨广端起案上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陛下……”李世民急忙拱手。
“你急什么?这事难道你也知道?”杨广眯起了眼睛。
江蕙忙用目光制止李世民,然后叩头道:“陛下,此事要从民女的身世说起。”
李世民的眼神中充满了怜惜,他知道,江蕙此时正在把已经开始复原的伤口一点点地拨开,只为了帮助李家获取杨广的信任。他攥紧拳头,低着头,默默地听着江蕙讲述那些满含着痛苦的往事。
江蕙语调平缓地讲着,仿佛在讲别人的故事。
公主静静地站在那里,静静地听着,眼睛睁得越来越大,脸上的神情随着江蕙的讲述或悲或喜。
所有的人都在静静地听着,大殿上只有江蕙平静的声音在回响。
江蕙讲完了自已的故事,又叩了一个头,继续说道:“当年我与母亲在沉香楼时,那李洪、李浑二人常去找母亲听琴。因其姓名的读音太过相似,偶尔碰面还以此互相玩笑。
“这二人初时看来皆是正人君子。但有一日,李浑去到沉香楼,称老母病重,需用重金购买千年人参,但家中金银都运至南方贩茶,一两月后银子才会回拢。他携了一颗珠子,称是家传宝物,不舍得送至当铺,想要抵押于我母亲,借千两白银。母亲听闻是救她的老母,便欣然同意,收了珠子与字据,将银票交给李浑。
“出于信任,母亲并没有细看借据与珠子。可一年过去,这李浑未再上门,母亲疑惑,取借据细看,发现署名竟是李洪,再看珠子,竟是用珍珠粉加工而成。母亲情知上当,一笑置之,随意放于妆台之上,便去大厅抚琴。
“谁知老鸨恰恰走入,私藏了字据,派人去找李洪要账,那李洪本就不知此事,哪里肯依,于是不问青红皂白,带了家丁赶至沉香楼,当面质问我的母亲,那气急败坏地样子与今天一模一样。”
“那后来呢?”公主急切地想知道结果。
江蕙淡淡一笑:“后来母亲又给了这李洪千两纹银,李洪方答应不去告我母亲伪造借据讹人钱财,此事才算了结。”
听了江蕙的话,殿上所有的人都唏嘘不已,杨广叹道:“以前朕总说绿珠殉情乃是前朝杜撰,今日才知红尘女子果真有节烈之人,而七尺男儿却是做尽龌龊之事。想那李敏当日,邂逅娥英郡主,得郡主垂青,招为夫婿,从而一步登天。而那李金才在集市之上,认出回鹘王子,擒住王子献于朝堂,也是平步青云。朕与诸位臣僚只相信了他们自已的粉饰,又有谁想到要去调查他们的肮脏的过往呢?”
说罢,他转向江蕙,柔声道:“你且起来。今日你之所述,胜过说书之人,着实好听。朕就不怪罪你了。”
自已不忍回首的往事,原来只是别人听着好听的故事。江蕙只感到心中一阵刺痛,面上却不敢有丝毫表露,只是谢恩站起。
因为跪得太久,江蕙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公主与李世民同时伸手相扶,不经意间,两人的手触到一处,又急急闪电般分开。
“蕙儿,一路上你挂念兄长,成天忧心忡忡。如今一切云开雾散,你总算可以放心了吧?”公主羞红了脸,忙对着江蕙说话以掩饰自已的窘态。
江蕙闻言面向公主又要下拜。
公主连忙扶住,诧异道:“你这是干什么?”
“公主,江蕙想要诚心实意拜谢公主。”
“你谢公主只是拜一拜吗?既然你与公主意趣相投,不如就留在宫中陪伴公主好了。”杨广说着,起身走下御座。
公主闻言大喜,忙看向江蕙,却见江蕙面如土色,眼中有深深的绝望。再看李世民,也是一样的神色。
公主心中涌起失望,上前抱着杨广的胳膊道:“父皇快别吓唬江蕙了。她从小便被束缚在高大的院墙里,如今好不容易自在一些,父皇又要把她圈起来,我都觉得她可怜。”
说着又望着江蕙笑道:“你别听父皇的,咱们是朋友,供我呼来喝去的奴仆多了去了,我可不愿你也进宫来守着一堆规矩侍奉在我身边,那就没有意思了。”
杨广听公主如此一说,伸手宠溺地刮了刮公主的鼻子:“那就听我们芸儿的,放这女娃子出宫去吧。”
江蕙忙口中称谢,跪拜后急急退出。
萧后摇摇头,转向窦夫人,“芸儿这孩子让本宫宠坏了,嫂嫂不要见笑。嫂嫂回府后,还望安抚国公,就说本宫与皇上都是相信国公,也相信你们李家的。噢,对了,现在已近午时,皇上,就让嫂嫂和几位侄儿留在宫中用膳吧!咱们好久没有在一起聚聚了。”
说罢,看杨广没有异议,便命人准备午膳。窦夫人和李家三子都又跪下叩谢了皇恩。随着用餐去了。江蕙则由内侍领至朱雀门外,交于李府候在门外的管家李宇,与李府随侍众人一起在门外等窦夫人她们出来。
直等到日头偏西,窦夫人才领着几个儿子从皇宫出来,大家忙着迎上前去。
江蕙身着男装,自已思忖,不知道能不能与窦夫人同车。李世民觉察出了江蕙的不自在,笑着走上来拉她的胳膊,“怎么啦?难不成在宫里吓坏了,还没回过神来?”
江蕙也笑。
江蕙背后的飒露紫也欢快地喷着响鼻
李世民奇道:“飒露紫最是认生,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你是如何降服它的?”
“我天生亲善,不光是飒露紫,”江蕙抬手指指周围的十余匹马,“我和它们的关系都很不错。”
那十余匹马像是听懂了江蕙的话似的,果真全都发出轻快的嘶嘶声。
“你在草原一年多,还学习了御马之术吗?”
“是啊,我骑马骑得好极了,哪天咱们可以赛马啊。”
“蕙儿,”窦夫人掀开车帘,打断了江蕙的话,“来,你上车来坐,女儿家家,别学他们猴在马上。”
“是。”江蕙答应一声,忙斯斯文文地上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