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刚放亮,李世民就招呼翰墨起床收拾。江蕙听得他们起来,在床上翻了个身,面朝里接着睡。直到两人洗漱完了,翰墨自厨房端回早饭,江蕙才揉着眼睛起来,胡乱抹了把脸,又用青盐擦牙漱口。李世民吃罢早饭,也不催促,就坐在桌旁默默看着江蕙,待到江蕙快要收拾完了,才命翰墨再去买些热的来。翰墨无奈,只好去了。
江蕙收拾完,又慢条斯理地坐下,细嚼慢咽起来。翰墨终于忍不住,催道:“我的蕙小姐,您能不能稍稍快一点点。”
江蕙抬头瞥了他一眼,缓缓道:“急什么?你家主子这次去榆林要抄的那条近路,会经过一片沙漠,如今已近深秋,如若清早赶路,没等到榆林,在沙漠中就被冻死了,只有晚些走才行。”
翰墨探寻地望向李世民,李世民点点头:“蕙儿说的没错。”说罢寻思半晌,抬头对翰墨道:“你不要随我们去榆林了,你回太原去,告诉夫人,说我们一切安好,因为惦记父亲,所以想要去前线看看,让夫人放心。另外,请夫人派人接回茗香和柳婶他们。”
翰墨迟疑了一下,见李世民态度坚决,只好躬身称是,犹犹豫豫地先行去了。
院中王老板见翰墨招呼伙计备马,急忙过来问询,得知李世民和江蕙二人还在屋中,便到屋门前敲门。江蕙过来开门,见是王老板,忙往屋里让。
王老板满脸堆笑,抱拳躬身道:“这几日许是累了,昨晚只喝了几杯,不知怎的竟然醉了,胡乱说了什么也都记不清了,若有失礼之处。还望公子包涵。”
李世民急忙还礼,又示意江蕙取银子。江蕙会意,自床上取过包裹,取了两锭十两的银子,送到王老板面前。
“哎哟,”见了银子,昨夜还慷慨陈词的义士马上变成了见钱眼开的市侩,脸上挂满了谄媚的笑,“公子客气了,就算是两间上房再加上一桌酒席也不过五两纹银,哪用的了这么多。”
江蕙将银子递到王老饭的面前,笑道:“无妨,昨天承蒙您收留,我们才不至于露宿街头。再说,酒席之上我们又难得聊得那样投机,区区几两碎银,聊表我们的敬意和谢意而已,还望王老板笑纳。”
王老板口中称着不敢当,手却早已接过银子,揣入怀中。他四处望望,又想了想,对二人道:“二位且忙,我去厨房为二位准备些物事。”说着掉头出门去了。
待二人收拾停当,走出屋子,见院中马已备好,一个伙计正牵着缰绳等着他们,看他们过来,伙计迎上几步,躬身道:“二位客官,老板吩咐了,说让您二位稍等等。”
话音未落,那王老板提了一个大大的褡裢,从厨房方向匆匆赶来,走至马前,把褡裢搭在追风的背上,转身对二人说:“二位公子,咱们虽说素昧平生,但王某却可以看得出,二位绝非凡夫俗子。李某经营客栈已有近十年,知道非礼勿言、非礼勿问,故而也不敢贸然询问二位的身份、来历、去向。咱们今日就此作别,他日若有缘分,自当再见。”
李世民与江蕙对着王老板微笑拱手,接过马缰出了悦来客栈的大门。
上马后,江蕙在前,李世民在后,走了约一箭地,李世民忽道:“蕙儿稍候。”说罢,拨转马头,催马返回悦来客栈门口。
那王老板送走二人,正要回去,见世民转来,忙迎着马头走来。李世民也不下马,就在马上拱手:“敢问王老板,这易县县太爷姓甚名谁?”
“姓房,名玄龄。”
“房玄龄。”李世民微微颔首,向王老板拱手称谢,方又上路。江蕙待在原地,等李世民过来,两人复又并肩齐驱。
江蕙瞥了一眼李世民:“二哥呀!就算那徐世勣是凤凰,与他交往的县太爷就一定是梧桐树吗?说不定只是一株狗尾巴草呢!你若想知道他的名姓,待咱们到了太原,查查簿册,自然知道,还用得着返回去巴巴地问吗?”
“你会不会好好说话?怎么什么到了你嘴里就变了味呢?”李世民皱眉望向江蕙,“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想,能与徐世勣交好的人,就一定不简单。”
江蕙也不回话,嘻嘻一笑,夹了夹马肚子,追风会意,脚下使力,小跑着去了。李世民忙用马鞭拍拍飒露紫的屁股,飒露紫也加快了脚程。
对照着记忆中的地图,江蕙仔细辨识着路径,纵马在前面领路,李世民一言不发地跟着她,眼睛里越来越充满了疑惑。
终于,他忍不住问道:“蕙儿,你没来过这里,怎么知道路呢?”
江蕙摇头晃脑,话语中充斥着掩饰不住的自豪:“我带了师父绘制的‘大隋全舆图’,莫说榆林,就是去天涯海角我都找得到路。”
“真的吗?你师父的能耐你应该都和我讲过啊!为什么他会绘制地图的事你没有提起过呢!”
“你又不是我门中人,我只会和你说你些无足轻重的微末东西,这些有用的又怎会让你知晓。”
“还有很多吗?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还有这个。”江蕙说着,变戏法似的自背囊中取出一物,只见那物什有鸡蛋大小,底座是一个圆形的盘子,盘子中心立着一个精致的小人,小人手臂平直地向前伸出。江蕙把盘子平平地端在手中,那小人竟然在盘中滴溜溜打转,先前转得快,渐渐便慢了下来,终于停住不动。
“这是什么?”李世民惊奇地问。
“你看这小人手臂所指的方向。”
“南方。”
“对,你可知道上古有一件神物,可以指南?”
“你是说风后为黄帝所造的指南车吧?”
“不错,此物名唤司南,是那指南车的缩小版,起的作用和那指南车相同。有了它,我们就不会迷路了。”
“好神奇,你还有什么好玩的东西?”
“还有可以上天入地、降龙擒虎、穿墙入室、隔空打牛等等等等的宝物,多了去了,你呀,慢慢等着我为你带来的惊喜吧!”
李世民知道江蕙在开玩笑,也不待她说完,便打马扬鞭,飞驰而去,马蹄踏起的尘土中传来他的阵阵笑声。江蕙正说得兴起,冷不妨被烟尘呛得一阵咳嗽,满脸得意的笑容都凝固在了脸上。
到达沙漠时,天已近晌午,江蕙问李世民:“二哥,咱们是歇歇,吃口东西再走呢?还是一鼓作气,出了沙漠再歇呢?”
李世民勒住马缰,眺望一眼望不到边的瀚海,道:“饿了吗?不饿我们就出了这里再歇吧!”
“不饿。”江蕙话语未了,马儿已经冲入一片黄色之中。
沙子松软,饶是二人的马皆为千里良驹,行走起来也颇为艰难。看马儿太过辛苦,两人索性下了马,江蕙将马缰递于李世民,自已掏出司南,辨别着前进的方向。
沙漠中的天气真是奇怪,本来上午走进来的时候,还感觉甚是清凉,可刚过午时,那沙子竟然被晒得滚烫,人也口干舌燥起来。
江蕙摘下水囊,大口地喝着水,喝完后递给李世民,“快喝两口,这是什么鬼地方,这节令了,中午还是这么热。”
李世民不去接水囊,咽口唾沫蹙眉道:“省着点吧。一会儿更渴的时候就没了。”
“没事,我问过老板,这沙漠不大,再有两个时辰我们就可以出去了,出去后就有村庄,我们根本不用省着喝。再说,你的水囊不是还满着嘛!”
李世民想想也对,于是接过水囊,几口喝了个精光。
喝完水,两人正坐着想歇一会儿,忽然一阵微风吹来。微风过后,追风忽的不安起来,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嘶鸣,头左右摇摆,狂躁地撕扯着缰绳,想要脱缰而去。
江蕙忙揣起司南,一手帮着李世民拉缰绳,一手轻轻抚摸着追风的鬃毛,口中大声呼喊着追风的名字。追风渐渐安静了下来,用头蹭着江蕙身子,仿佛要说什么。
江蕙四处望望,对李世民道:“难道要有风暴了吗?看不出来呀!”
李世民摇头道:“不像是要变天的样子。是不是它渴了,或者饿了?”
“追风饥渴时,不是这样子的啊。”江蕙边说边取下李世民身上的水囊,打开盖子,递到追风的嘴边。追风嗅了嗅水囊,摇着头,仍然低声嘶鸣着。
“一定有什么事,”李世民肯定地说,“放开缰绳,跟着它走。”
“不行,要是跟着它走咱们就偏离了方向,会迷路的。”江蕙边说便顺手将水囊挂在追风的马鞍上。
李世民思忖道:“那咱们想办法做些路标。”说罢,皱着眉头想了想,然后从包裹中取出一个大红的斗篷,用匕首划开,撕成长长的细条。江蕙初时还怔怔地看着,很快便领会了李世民的意图,伸出大拇指,“看你倒像是个老江湖,这个主意真是不错。”
“好好牵着马,小心追风挣脱。”江蕙一边说,一边飞快地把两匹马上的箭囊取下,在每支箭的箭羽上都牢牢地拴上一条红布带,随后,她在面前的沙地上,插上一支箭,又把其余的箭收入箭囊,并将两个箭囊都挂在飒露紫的身上。
一切准备就绪,江蕙上了马,满意地看着自已在沙地上插着的那支箭,那箭牢牢地钉在地上,长长的红色带子在风中舞动。
“其余的标记就交给你了。”江蕙摆出一副将军的姿态,对李世民说。
“是。”李世民躬身答应,宛然就是一个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