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于此,祁凰辞别南北,响指一打,被祥云簇拥着,往缥缈峰的方向飞去。
“下次再聊,我要赶紧回去孵蛋了……”
赶回风宸这老匹夫身边,利用洗魂珠洗去仙气。被祁凰戏称为“孵蛋”行动。
南北目光灼灼,对远去的祁凰挥了挥手,笑得春光灿烂,清华温和。
他的手挥着挥着,忽然平移到前面来,挡住不白的去路。
不白眨了眨混浊双眼,懵懵地说:“南北,我也要回去了。”
他转过头来,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眼中却流光内敛,无波无澜,透着淡漠疏离。
这人怕不是川剧大师吧,祁祁才走了三秒不到,就彻底变脸了。
“我一直觉得很奇怪……”南北离不白近了些,语气透着森冷:“她嫁给伏昔,真的只因为苍冥的一句话,没有其他原因?”
不白摊开的爪子握了握,鼻头也紧张地皱起。
“我……我不能说。”
南北大手一挥,面前忽然出现一扇完整的烤牛排,香气四溢。
“你最爱吃的,五分熟。”
不白的口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淌在滚烫的牛排上,滋滋作响。
南北的声音磁性中带着蛊惑,凑到他立起的耳边,轻声细语道。
“放心,我不会透露是你说的,更不会用来害她。”
不白对自已的不争气十分懊悔,微微低下头,声音低低的,像是带着气音在说话。
“当年四海大劫后,是伏昔冒着海啸山崩之难,收回苍冥的遗骸。”
这份恩情祁凰一直铭感五内,所以伏昔握着几朵兰花同她求亲时,她一口便答应下来。
不白撇了撇嘴,又道:“祁祁这个人看着没心没肺,其实最重情义了。”
南北闻言,面色稍霁:“这么说来,三七同伏昔成婚,不是情投意合。”
“怎么可能!”一提起这狗日的,不白又开始牙口乱呲:“我们祁祁眼光不至于那么差!”
“可惜你们弄错了。”南北头微微仰着,仿佛在思考着什么:“苍冥的尸骨,并不是伏昔收的。”
这话如同晴天霹雳,轰地一声在不白脑中炸开。
“什么!!!!”
南北望着天边一轮残月,思绪飞远。
眼前白光一闪,天地乱象,山崩地裂,雷霆暴雨和大雪一同纷飞。
东南西北四海深处暗涌流动,一个漩涡缓缓升起,不停扩张,将周围所有物事吞噬殆尽。
刹那天地间飞沙走石,风呼海啸。
南北赶到大劫现场时,一道巨壑正深刻地划过大地。
苍冥就躺在那巨大的沟壑中,身体随着闭合的沟壑缓缓坠落。
他乌发飞散,神色苍白却平静,挺直的背脊仿佛蕴藏了巨大的能量。
不等南北行动,须臾间,一道玄色身影如电如光,只身穿过天与地的雷霆飞霜,在那断壑的无尽深渊里,将苍冥的遗体捞了上来。
来人面色苍白如纸,衣衫破烂,伤口深可见骨,鲜血不断涌出。
但他抱着苍冥遗骸的手,却始终未有一丝松动。
不白眼中蓄满星星点点的泪光,它抬爪拭去,面色凝重地问。
“这人是谁?”
“这人……”
南北微微侧身,面向大榕树,像是在对一个不存在虚影说话。
“是风宸。”
……
墨色的浓云挤压着天空,掩去了刚刚的漫天星辰,沉沉的仿佛要坠下来。
粗大的榕树后,祁凰迈着沉重的脚步,慢慢靠了过来。
她只觉着自已耳朵一片轰鸣,好像什么东西笼罩了她的听觉,震惊过后是麻木的恍惚。
祁凰缓缓开口:“你说的是真的?”
“风宸收回遗骸之后,转交给了殷离仙帝,三七可以亲自去问。”
南北神色温朗,抬手替她拂去头顶一片落榕。
子时的归墟殿内,几盏宫灯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地上映照出一团摇晃的幽暗光影,更显幽寂与冷清。
祁凰手中端着杯麦茶,撩起裙摆,小心翼翼地跨过门槛,走上前来。
“师尊请用茶。”
风宸眉眼低垂,奋笔疾书,剑眉下的黑色眼眸像摊浓得化不开的墨。
“还活着,命挺大。”
“是。”
祁凰今日安静得有些可怕,又端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令风宸不由停下手中笔墨,百忙之中抽空看了她一眼。
“有事?”
祁凰一脸肃然之色,她将手捧过头顶,对风宸行了个大礼。
“弟子想问,苍冥的遗骸,是您从四海大劫的万丈沟壑中救回的吗?”
他端起麦茶,不动声色地轻呡一口,眼神背后是深不见底的幽暗漩涡。
“谁告诉你的?”
“是……”
不等她回答,风宸立时冷笑一声,又道。
“他授你修为,赠你承影剑,没有师父之名也有师父之实。最终以身殉劫时你却连面都没露。就连他的遗骸是谁收的,都要从他人口中听来。”
不!不是这样的!
祁凰猛然抬头,对上他锐利如刀的目光。
仿佛要将人心底的秘密洞穿,冰冷刺骨。
看着那样的眼神,她忽然就觉得,也没什么好解释的,他骂得半点不冤。
那么多日子,怎么就偏偏挑在那一日历仙君飞升大劫,受天雷轰鸣炙烤呢?
虽非她所愿,但君子论迹不论心,没能赶到,就是一生大错。
她伏身大拜,额头重重地磕在手背上,冷白的皮肤立时撞得通红一片。
“弟子错了。”
微弱的烛光斜照过来,一滴水落入那道光中,反射了一下,落在棕榈地板上。
哪里来的水滴?
是眼泪啊。
不白窝在衣袖中,心想,祁祁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呢。
她缓缓抬手,不动声色地拭去眼角残泪。
“师尊且信三七一次,绝不会再发生那样的事。”
重来一次,她必定一而再,再而三,三而不竭,千次万次,毫不犹豫地救他于水火之中。
风宸的眼神冷冷瞟过,面无表情道:“下去吧。”
祁凰抬手做礼,转身离去。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风宸微微垂下眼,仔细地看着桌案上的麦茶,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上投下一片弧形的阴影。
这样的柔软,有一瞬间冲淡了周身嚣张的杀意。
他摊开手中看了一半的诗集,恰好读到其中一句。
“流水下滩非有意,白云出岫本无心。”
世事如棋进退难。
一山自有一山的遗憾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