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涉川醒来时,已是两天后了。
祁凰坐在床边地板上,头枕着床沿沉沉睡去,眉眼尽是挥之不去的疲惫神色。
意识到张涉川灼热的眼神,她并没有熟睡,身子一颤,惊醒过来。
“你醒了。”
她面庞上有淡薄的红晕,柳叶长眉,朱唇隐隐含笑。
仿佛两天前那位狂扫魔界、打得武炎神魂尽碎的九天杀神,是另外一个人。
“师父,让我走吧。”
“你想走吗?”
“我是个大麻烦,留下来,对你不好。”
“我不怕麻烦,整个魔界对我来说,本就是一个大麻烦。”
“就算是人性如此丑恶的魔界,也要渡吗。”
“要渡。”
“魔非尽恶,仙非尽善,我来,是为了救魔界于水火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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怡园这几日不太安生。
大世子虽不敢明目张胆地进去抓人,但派了手下精锐将整个院子团团围起,将天罡罩布施于四周,任何人无法进出。
就连映雪想带着归一进去替张涉川瞧瞧伤势,都被无情地挡在门外。
在梵音提着两盒大肘子去见小师妹,却第四次被大世子的人拦在府外时,他暴怒了。
再这么继续下去,小师妹不饿死也要无聊死了,一定得找师尊,让他老人家想想办法!
此时的小师妹正坐在后院的石台上,刚吃完八宝鸭,又炫了一份铁板蛋包饭。
星言吃得很慢,祁凰将一盘蛋包饭吃得干干净净,盘底能清澈地照出人脸时,他连一半都还没吃完。
他疑惑地问:“就这么好吃吗?”
祁凰点头如捣蒜。
“这是谁做的,我从来没吃过这么新颖的菜式。”
星言不置可否:“过几日让你见见她。”
她只是意思一下,并没有真的想见主厨,因记挂同映雪的狗洞之约,十分敷衍地应了句。
“行,多谢你的饭,我还有事,咱们改天再聊。”
他忽然伸手,牢牢扣住她的手腕,笑意清浅,如同山间清爽的飞瀑,眉尾微微一挑。
“这么急着走?”
祁凰愣了愣,望着他握住自已的手,似有片刻出神。
直到星言伸出另一只手,疑惑地在她眼前晃了晃,方才回过神来。
她朦胧的双眼瞬间凝神聚焦,若无其事地问:“哦……还有事么?”
星言并没看出什么不妥,将方才的话又重复问了一遍。
“我是问你,今日控制不住脾气去杀武炎时,为何不念净心咒?”
祁凰稍微思索片刻,还是将百里长留的话和盘托出。
她今日不念咒,就是为了验证净心咒的真实作用。
事实证明百里长留没说假话,这净心咒不仅是为了控制脾气,更重要的是抑制她的真气。
虽然当时的神智并不清醒,但在横扫菜市场,勒死武炎的时候,有一瞬间她的武力值已经狂飙至魔灵阶段,回想起来连自已都后怕。
“我不太明白,为什么要抑制真气呢?难道我的真气真的强到可以超越修为,损伤躯体吗。”
星言闻言,抬眼,侧身向她看去。
莹白的雪光映出半张冷玉般英俊的脸,眸色里的火光随风跃动。
“苍冥会害你吗?”
祁凰愕然地摇了摇头。
她抬眼望向大亮的天光,估计映雪已经等急了。
于是同星言挥了挥手,洒脱道别。
转头的瞬间,清澈双眸荡漾着的水波,忽然翻滚成滔天巨浪。
苍冥不会害他,并不代表不会骗她。
星言同理。
他们一定都有事情瞒着自已,经过脑中匆匆闪现的回忆,祁凰更加坚定了自已的想法。
方才星言握着她的手说:“这么急着走?”时,她眼前骤然白光一闪,久违的回忆裹挟着暗淡的月光,走马灯似的在脑中滚动播放。
同阿黄协商好将马吊的赌赃三七分成后,二人在大半夜御剑飞行,准备前往星言神君的府邸探探虚实。
大门敞开,无人把守。
院外粉墙环护,绿柳周垂,三间垂花门楼,四面抄手游廊。
院中甬路相衔,山石点缀,沁芳溪在这里汇合流出大观园,有一白石板路跨在沁芳溪上可通对岸。
这星言一个人住的府邸,倒是气派讲究得很。
“何人?”
一声轻唤惊动了来人。
阿黄盯着拔腿想跑的祁凰,扯住她的后衣领,钻进树后。
“瞧你,胆子跟针尖一样,是猫妖!”
一只普通的黑猫飞上房顶巡逻,她二人捏了个隐身诀,匿去踪迹。
阿黄成日混不吝惯了,根本没在怕的。
她低声对祁凰道:“你往左,我往右,今天见不到星言的真人,谁都别想走!”
祁凰还想劝几句,阿黄已经拉长战线,撒丫子往西边院子跑去。
既然这样,那就赶紧找吧,找到让她看一眼,死心了,就能回家了。
祁凰打心眼里不信有人能长成那样,就算是美男辈出的神界,也鲜有画像中那般超凡脱俗的姿色。
她猫着腰,踮起脚尖,走到东厢院子,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摸过去。
“谁在那儿!”
祁凰被那阴魂不散的黑猫吓了一跳,打开眼前的两扇雕花木门,躲进房间里。
房间里雾气弥漫,温度很高,像是间浴堂。
“什么人?”
一声千回百转的轻唤,磁性又诱惑。那人抬手撩开浴帘。
因为是临时出浴,他只简单披了件黑色长袍,腰带系得松垮,大片冷白的胸膛露出,残余的水珠顺着修长的脖颈缓缓滑下,没入衣领。
低掩的眉睫微微一挑,桃花眼掩于幽睫下,眼波流转间隐隐透着清雅之质。
祁凰没忍住,咕噜一声,咽了下口水。
“冒昧问一句,你是星言?”
他望着眼前冒冒失失的女子,下意识挑了挑眉,却仍旧不失礼貌地应了声。
“是的。”
“哦,那没事了。”
祁凰得偿所愿,一个闪身打开房门,准备跑路,却迎头撞上了猪队友阿黄。
她的眼神忽然凝滞了,透过祁凰的身体,呆愣愣地望向她身后,中邪般喃喃道。
“他娘的,真人比画里还好看呐……”
星言察觉到阿黄灼热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拢了拢衣袍,系紧腰带,面色不虞地问。
“二位是?”
祁凰歪了歪头,脑中疯狂搜索着戏文画本中的假名字。
书到用时方恨少,绞尽脑汁,却也只能想起麻将桌前,同阿黄这厮定好的分成协议。
“我叫三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