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好想抓住眼前这个男人的脖子狠狠摇晃几下,冲他大嚷:“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但一想到自己目前看上了这个男人,正打算在不久的将来攻略一番的,她又觉得还是不要太过破坏自己的形象为妙,于是就强忍住气,嘴角抽搐着问:“现在楚王正准备造反,就算不是公然造反,也有可能是在利用阴谋把太子拉下马来,送自己的儿子上位,而乔致和与龚乐林两位大人都是皇帝心腹臣子,正奉了皇命,密谋对付楚王,你要我把自己的身世疑团告诉他们,还是你猜的楚王庶女版本……曹大哥,你确定自己现在是清醒的吗?”
曹玦明只是微微一笑:“姜妹妹,我还没糊涂,这点你可以放心。”
青云忍不住瞪他:“要是你没糊涂,那就请你解释一下,你会提出这个建议的原因?”
曹玦明只得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他的计划很复杂,但思路其实很简单。
目前龚乐林是锦东知府,掌握这一府大权,他明知姜融君家人死亡的真凶,却迟迟没有为她寻公道,想必心中有愧,如今楚王立场出现了微妙的转变,他不象从前那么投鼠忌器了,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为姜融君做点什么,是很有可能的。姜融君目前虽然接触到一些当年的知情者,可以推断出姜锋并没有跟魏红绡产生私情,而他会弃官出走,也有楚王妃的命令与推动,但姜钧一家惨死,确实跟姜锋的行动有关系。她无法找楚王妃报仇,那么继续将青云当作出气对象,也是很正常的。
锦东与清河县不同,青云在这里没有根基,就算有几个旧仆,但并不是卖身与她的,刘谢与周康都是龚乐林的属下,又是初来乍到,两人一个是草根出身,一个是在朝中早失援手,若龚乐林因青云之故为难二人,谁能抵挡?龚乐林甚至不必做得太明显,只需要丢些吃力不讨好的差事给周刘二人,或是将他们投置闲散,又或是找个借口开坏评语,周刘二人仕途受阻,也是有冤无处诉。以青云的脾气,到了那一步,恐怕会选择负气离开,不再连累二人。
可是青云本就无亲无故,姜家那边又靠不住,如今又在不熟悉的锦东,离了周刘二人,就算手里有些银子,又能到哪里去?要如何过活?
再者,如果青云真是楚王庶女,即使知道真相的人不多,楚王妃和她身边的人却有可能知情。将来一旦楚王事败,被人寻根摸底地找过来,莫名其妙地陪着楚王府的人一起倒霉,那岂不是更冤?就算没人找过来,龚乐林如今也可能猜到姜锋曾奉楚王妃之命做过什么秘密之事了,楚王妃倒了霉,他把顶着姜锋之女名头的青云算在连坐的人里面,也不出奇。
与其让事态发展到那种地步,倒不如一开始就向龚乔二人说明真相。她虽是楚王之女,却被楚王妃所害,自小流落在外,这可以把她跟楚王府的罪行割裂开来。若是龚乔二人愿意帮忙,还能将她的经历上报,请皇家出面为她恢复身份,将来她就有了依靠。而楚王妃残害皇家血脉,是个大罪,以此为缺口打击楚王府的声誉,对皇帝也有帮助。将来楚王府倒台了,凭着这项功劳,青云也不会受连累。反正只是一个宗女,皇家还不至于养不起。
退一万步说,如果龚乔二人不相信她是楚王庶女,不愿把这件事报告给皇帝,那也不要紧。乔致和是定国公府子弟,与楚王府是姻亲,如果他把这件事传回去,传到楚王耳朵里,只需稍有起疑,楚王夫妻就有可能会生出嫌隙。楚王世子乃是王妃嫡出,自然会站在母亲这边。楚王府内部生乱,无暇顾及其他,皇帝一派就更容易找到他们的把柄。若能坐实楚王妃的罪名,那就再好不过了,生母如此,楚王世子还有什么资格入主东宫?至于另一个候选人湘王世子,素来不中用,随便就能找到把柄。这两位都不能成事了,太子自然能顺利重回朝中。
青云听得晕头转向,最后总算弄明白了,其实曹玦明是想让她把自己当作筹码,打击楚王府一番,再顺便把自己摘出来吧?她忍不住问他:“曹大哥,你好象跟乔大人、龚知府他们一伙儿似的,坚决支持太子继位呀?”
曹玦明脸上一红,有些惭愧地道:“我不否认,自古以来,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哪怕是亲王之尊也不例外!况且皇后娘娘仁厚,又待我有恩,我确实更希望皇后娘娘与太子殿下平安无事,不愿楚王妃阴谋得逞,但是……妹妹身陷险地,孤苦无依,我同样盼着你能过上安稳富裕的日子。从前不知道就罢了,既然知道你是金枝玉叶,又怎么忍心看着你继续流落在外呢?”
青云觉得自己现在生活得挺好的,怎么就孤苦无依了呢?
她又想了想,问:“如果我没把咱们打听到的事告诉姜融君,她不知道父亲跟魏红绡不是夫妻,还有可能是奉了楚王妃之命到边关来的……龚大人就不会把父亲跟楚王妃当成一伙了吧?那我还会有这些麻烦吗?”
只要龚乐林不把她当成是楚王妃那边的人,顶多就是为姜融君出口气,但能被周康称赞为正人君子的他,不可能真的做出为了个人私情就打压正派属下的事,所以她只要忍忍气就行了。会弄到现在这种尴尬的地步,她自己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吧?
曹玦明苦笑:“若妹妹不曾将内情告知姜姑娘,龚大人不知真相,即使他们日后拿妹妹出气,妹妹只需离了这里,也就没事了。若是担心无处可去,我倒还可以照应一二,大不了就回清河。”
所以,最大的问题还是害怕姜锋留下的旧债会连累她了?青云不由得有些泄气:“早知道是这样,我还不如不跟干爹来这里算了!在清河就算没有靠山,我也一样能过好日子!有些事情真是宁可不知道真相,还能过得安心些!”
曹玦明低声道:“那也是不成的,妹妹不走,就要跟姜家人搅和不清了。他们将你当成养女,盘算着要送你进东宫呢,那怎么能行呢?你与太子可是同一个祖父所出的姐弟!所以妹妹跟刘大人到锦东来,是正确的。”
青云头痛了,她这是什么狗血的人生,怎么上哪儿都能遇上主动找上门来认亲的人呢?在清河有曹玦明,在淮城有林德与姜七爷,在锦东又有桃红他们!连刘谢升个官,顶头上司家里都有两个与她养父有仇怨的亲戚!她现在该怎么办?
她抱头思考了半天,想得头都疼死了,最终还是决定不遵照曹玦明的建议去做。原因无他,她对曹玦明的猜想抱有疑虑。一来,她对自己的身世有更多的猜想,二来,也是不想进入那个麻烦的圈子。周楠就是个好例子,一个官家千金尚且如此拘束,更何况是宗室女?更别说里头还夹杂着个意图谋反的楚王府了。她凭什么相信皇帝不会追究她?
于是她就斩钉截铁地对曹玦明说:“现在龚知府他们顶多就是知道父亲在这里过的是什么日子,他跟魏红绡不是夫妻,可能跟楚王妃有什么协议,但如今死无对证,他们根本没法证明父亲做了什么坏事。楚王府那边肯定有一大帮走狗需要他们想办法对付,他们还有空追究一个死人的旧账?而且也没有人能直接证明我跟楚王有任何关系,你说的都只是猜测,完全没有证据,只要你不说,我不说,谁也不会知道,这些麻烦更不会找上我!”
曹玦明挑挑眉,目光落在那叠本子上。青云飞快地将它们收起来,紧紧抱在怀里:“这些是我亡父的遗物,曹大哥,你不告而取已经不对了,擅自宣扬出去更是错上加错!而且未经允许得到的证据是不能作为呈堂证供的!”说罢便抱着那堆东西坐回原位。
曹玦明有些无奈:“姜妹妹,有些事,只要有些许线索,就不难推测出来。你我能够想到的事,乔龚二位大人同样能想到。”
“那又如何?”青云一昂头,“我不承认,他们能奈我何?我不管他们是不是打算利用楚王庶女死得不清不楚一事打击楚王妃,那跟我无关,别把我拉下水!”
曹玦明皱眉:“万一他们真的找到证据了呢?即使姜九爷这边没有人证,楚王妃那边却多半是有的!”
“那就等他们找到了再说!”青云非常坚定地道,“到时候他们要是有了明确的证据证明我身份,我再表示自己也不知情,他们还能咬我?坦白讲,即使父亲当年真的带走了楚王庶女,现在也没人能证明我就是她!也许她在路上死了呢?也许我只是一个小孤女,因为长得象姜家女才被父亲收养呢?除非是父亲或魏红绡死而复生,否则谁能知道我就是他们当年带走的女孩子?”
“别忘了,姜九爷过去雇佣的下人都能一眼认出你来。”
“人有相似也是常有的事。刚才你也说过了,我这种长相非常大众!”
曹玦明叹气:“你为何如此固执?承认这个身份对你并没有坏处。”
“你怎么知道没有坏处?!”青云冷声驳道,“你就这么肯定,皇帝处置楚王一家时,真的会放过我?!把性命寄托在别人的一时怜悯上,是不是太没有把握了?而且,就算他真的放过我了,那又怎么样?我没有父母,又自小在民间长大,就算是宗室女,还不是一样要看别人脸色过日子吗?那还不如象现在这样呢,至少可以自己决定自己的生活!”
“皇后娘娘是个好人,她会照顾你的。”
“你说够了没有?!”青云忍不住站起身来瞪他,“曹大哥,你一直很照顾我,所以我也敬重你。但今天你会提出这个建议,真的是为我好吗?还是有自己的私心?你是不是觉得当年杀你父亲的凶手无论是张碧罗还是魏红绡,都是楚王妃的心腹侍女,她们杀人未必是因为自己的原因,很有可能是受楚王妃指使的?如果我主动出头,把楚王妃打倒了,你是不是也算报了杀父之仇?!”
曹玦明脸色都变了,他站起身,非常郑重地看着青云:“姜妹妹,若我真是为了一己私心,而陷你入水火,就叫我不得好死!”
青云只觉得鼻子发酸,好象有泪水要从眼眶里溢出来了。她飞快地走到门边,抬手指向外面:“发誓是件很容易的事,嘴皮子一碰,什么山盟海誓都能说出来。但看一个人是否真的可信,不是听他发什么誓,而是看他实际上做了什么。曹大哥,我不相信你!”
曹玦明的脸色发白,默默地看着她,良久不曾说一句话。青云收回手,转头避开了他的视线,竭尽全力要忍住即将溢眶而出的泪水。过了好一会儿,曹玦明低下头,沉默着往外走,经过她时,低声说了一句:“我会证明给你看的。”便离开了。
他一走,青云才转身往自己的房间奔去,狠狠将怀里的那叠本子往床上一摔,眼泪就忍不住掉下来了。
她早该知道,男人都是靠不住的!曹玦明最执着于他父亲的死,既然怀疑到了楚王妃头上,有这么现成的好机会,怎会放过?!
青云的心情低落,身边的人都察觉到了。刘谢小心翼翼地探问她是怎么了,她懒懒地不想回答,只说是水土不服而已。刘谢是个老实人,竟被她三两句忽悠住了,只是周楠却要难缠得多。她留意到,曹玦明已经有几日不曾上门找过青云,青云平时常备的一些有补身效果的成药,已经吃完了却没有补充新的。
她便问青云:“你是不是又跟小曹大夫吵架了?这回他做了什么?难不成又骗了你?”
青云板着脸道:“什么事都没有!你别问了!”说完扭头继续练毛笔字。
周楠在她身旁坐下,半是打趣,半是探究:“若真的无事,怎的你非要向我讨字贴来练字?你不是才从令尊旧居里拿了几个描红本回来么?小曹大夫从前送你的字贴也是可以用的。”
青云瞥了她一眼:“你要是舍不得,我还你就是。”
周楠一听就知道她真生气了,忙笑道:“我不过是说笑罢了,用不着你还。既然你说无事,我就信你,若真有心事,需要找人倾诉,只管来找我。”
青云脸色这才缓和了些。
周楠又说起近日姜五太太与龚太太常请她过去吃茶,闲谈时总是问起青云的事,包托她们相识的经过,以及熟识之后,青云言谈间是否透露过从前的生活细节。她有些好奇:“她们打听这个做什么?难不成你那日跟他家的表姑娘提过什么了?我看她们的神色都很是肃穆,不象是闲时谈笑,心里怪害怕的。”
青云皱皱眉,想起曹玦明的话,从此添了一段心事。
转眼就进了六月,一日刘谢愁眉苦脸地从衙门里回来,感叹道:“我怎么总是摊上难办的差事呢?周大人也要辛苦了。”
青云立刻警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