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颖坚持劝说。
“……”
韩臻嘴角紧抿,眉眼间尽显倔强。
“真不想去?”舒颖颇感无奈:“俗话说人死如灯灭,你……”
没等舒颖道出后话,韩臻说:“我……我考虑下吧!”这一次,韩臻终于没把话说死,闻言,舒颖露出欣慰的笑容:“好。”
从舒颖的院子离开后,韩臻再出现在舒颖面前已是第二天下午。
“想好了?”
舒颖眼神温柔,温声问站在她面前的大小伙子。
“嗯,我这就动身去火车站。”韩臻点头。
舒颖建议:“坐飞机吧,这样快些。”随着音落,她取过包包,掏出两千块钱递到韩臻手中:“这是小姨专门给你准备的,去吧,坐飞机几个小时就能到。”
“……”静默须臾,韩臻点头,嘴上却说:“用不了这么多。”从两千块钱中取出一部分,欲塞回舒颖手里。
舒颖直接出言制止:“都装上,以备不时之需。”
韩臻迟疑片刻,终说:“那我这便走了。”
“嗯。”舒颖点头,目送韩臻走远。
……
安城人民医院。
“你醒醒好不好?他会来看你的,我有打过电话,他一定会来看你的,等见到他,哪怕给他跪下,我也会求他原谅你的……
而且,而且当初也不是你的错,是我错了,我不该对你动心,更不该在知道你有妻儿的情况下,还与你做出那种事,
逼迫你娶我,旭东,一切都是我的错,你醒醒吧,我求你了!”
魏秀敏坐在丈夫何旭东的病床旁,握着丈夫枯瘦如柴般的手,眼里泪水不受控制地往下掉落,她不想丈夫就这么离她而去,不想两人阴阳相隔,难再见。
可她也知道,这只是她的奢望,只是她不切实际的奢望。
“旭东,你醒过来吧,要不然你如何得到你儿子的原谅?旭东,你醒醒啊,没准你儿子正在回安城的路上……”
回想自己当年做出的事,魏秀敏不是不羞耻,但她对何旭东是动了真心,又哪里顾得了对方是否有妻儿,
她那会只有一个愿望,就是将何旭东变成她魏秀敏的男人,就是和何旭东结为夫妻,相守一生。
事实上,她如愿了,通过手段,外加家世,她成功得到了爱慕的男人,可结果却是要了一个女人的命。
她没想这样的,她真没想害哪个,但事实却是何旭东的妻子因丈夫提出离婚,且逼着办了离婚手续,想不开跳湖而亡。
得知这件事,她仅怔忪须臾,便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过自己的日子。
而就在两个月前,何旭东,她的丈夫,这个被她靠手段抢到手的丈夫竟然有天被大夫查出身患绝症,且命不久矣。
那一刻,她只觉五雷轰顶,脑中一片空白。
而她的丈夫不见有丝毫异样,只说这是报应,是老天给他的报应。
语气平淡,没采纳大夫的建议住院治疗,回家照旧如往常一样过日子。
任她如何劝说,都不起作用。
哪怕她恳求,他依然坚持自己的想法。
直至一个星期前在工作中突然昏迷,才被身边同事急匆匆送往医院,而后倒是有醒过来几次,但一次比一次醒的时间短,且每次醒来都在唤他前妻留下的那个儿子的名字。
对此,她心里不是不难受,可她又能怎么样呢?
是和一个死去多年的人计较,还是气一个将死之人?亦或是气一个没怎么见过的晚辈?
没有,她没有这些想法,她仅有的想法是希望她的丈夫能够好起来,能够陪她自自然寿终正寝。
然,她越是这么想,她丈夫的病情越是加重,越是难清醒。
“旭东……距离你上次醒过来已过去整整两日,旭东,你醒过来再看看我啊……”
她实在不敢想没了丈夫后的日子该如何过,毕竟她是那么得爱他,一心想着两人白头到老啊!何况他们的儿女尚未成年,这往后,她又该如何养俩孩子长大?
“妈,爸爸还没醒吗?”
病房门被推开,来人是何旭东和魏秀敏的第二个孩子,是两人的儿子,名叫何阳,前不久刚过十一岁生辰。
慌忙抹去脸上的泪水,魏秀敏强行让自己调整好情绪,方转头看向儿子:“快醒了,你爸快醒了,别担心。”
微顿片刻,魏秀敏眼神柔和,问:“你姐呢?她怎么没和你一块来医院?”
“我姐在家炖鸡汤,说是等炖好了,送到医院给爸爸喝。”
何阳走到魏秀敏身旁,好不担心地看着病床上骨瘦如柴般的爸爸:“妈,爸爸不会离开我们吧?”
“不会的,你爸爸他肯定能好起来,他绝对不舍得丢下我们娘几个不管……”
魏秀敏忍着心痛,回应着儿子,然,何阳虽年岁尚小,却没完全相信她说的,只见其眼眶泛红,带着鼻音说:“妈,我不要爸爸死!”
揽儿子入怀,魏秀敏无声落泪,半晌,她说:“不许说什么‘死’字,你爸爸会好起来的,他一定会好起来的。”
“小臻……小臻……”
病床上,何旭东双眼紧闭,嘴角翕动,声如蚊蚋,一遍遍地唤着儿子韩臻的小名。
而当魏秀敏听到其声音的时候,何旭东嘴里又唤着前妻韩雯的名儿:“雯雯……对不起,对不起,雯雯,我对不起你,你是来接我的,对不对?雯雯……”
魏秀敏怔住,面上表情瞬息间变了又变。
“爸爸!爸爸,我是阳阳!爸爸你醒醒,我是阳阳,我和妈妈都在呢,爸爸……”
何阳没留意到自个妈妈的脸色变化,他听到爸爸的声音,忙上前到病床边,无比高兴地唤着爸爸。
“阳阳……”
何旭东缓缓睁开眼,他只觉疲倦至极,但仍坚持着掀开眼皮,缓慢移动视线,最终落到妻儿身上,可在他和妻子魏秀敏的目光接触到的时候,他有气无力说:
“小臻,帮我……帮我给小臻打电话,我……我想见他,我想见他一面!”
迟迟没听到魏秀敏做声,何旭东不知哪来的力气,他一把抓住魏秀敏的一只手,眼里写满恳求:“帮我联系小臻,我想见他,秀敏,帮我……求你帮我!”
魏秀敏别过头,良久,她逼退眼里的泪光,吸了吸鼻子说:“我有打过电话,他若想见你,这两天应该就会来安城。”
“好,这就好,我等他,我等他……”何旭东许是体力不支,不过片刻工夫,就又闭上了眼睛,不过,他并非沉睡,只是没力气再睁着眼睛。
“爸爸……”
何阳轻唤。
“别扰你爸爸,他这是累了。”
魏秀敏安抚儿子。
而病房里的三人不知,此时有一人正站在病房外面,他有把病房里前一刻传出的话语皆有听到。
“同志你找谁?”
说话的是何旭东的女儿,名何苗,她提着在家煲好的鸡汤,这会儿就站在亲爸何旭东的病房门口。
“何旭东。”
韩臻淡淡开口。
没错,何苗前面那句话所问之人正是韩臻。
“你是来找我爸爸的,不知该怎么称呼你啊?”
何苗脸颊微红,她长到十四快十五,还从未见过如此俊美的小哥哥哥。
身量颀长挺拔,气质卓然,看一眼就让人难忘,就是不知他和她爸爸是什么关系。
“原来你是来看望我爸爸的,请进,我爸爸就住在这间病房。”
何苗推开病房门,招呼韩臻同入。
“你……你是韩臻?”
在看到韩臻的一瞬间,魏秀敏站起身,心里真真是五味杂陈。
她没想到自己丈夫前妻生的那个孩子,竟然长得这般出色,一看就非池中物。
“是我。”
韩臻点头。
何苗怔愣。
何阳则是一脸懵懂。
“小臻……”听到韩臻的声音,何旭东再度吃力地睁开眼,他先是望向魏秀敏:“扶我起来。”
魏秀敏闻言,伸手慢慢扶何旭东靠坐到病床上。
“坐。”
手指病床边的椅子,何旭东招呼韩臻落座。
提步上前,韩臻坐到椅上,不过,他没有做声说什么。
“都长这么大了!”
何旭东这会儿像是浑身充满了力量,他眼神慈爱又愧疚,看着坐在他眼前,多年不曾见面的儿子,他的长子,他和已故前妻生的儿子小臻。
韩臻薄唇紧抿,并未接话。
何旭东也不生气,他将视线挪向和魏秀敏生的一双儿女,对他们介绍:“他叫韩臻,是你们的兄长。”
何苗姐弟迟迟没有做回应,他们把目光落向亲妈,见其点头,这才对着韩臻唤了声“哥哥”。
然,韩臻的回应是沉默。
对此,何苗姐弟倒没露出多少异样,但心里是委屈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特别是何苗,她怎么都没想到,这个叫韩臻的小哥哥竟然是她的兄长。
她知道妈妈不是爸爸的第一个妻子,却不知道爸爸曾和别的女人有生过一个儿子,心中滋味复杂,
何苗咬唇静静地站在一旁,并随手将弟弟拉到身边,低垂着头,不让自己去看异母兄长。
“我知道你恨我,也知道我对你妈做的事很过分,知道自己对不起你们母子……”
何旭东如是说着,心里苦笑又充满酸涩,他停顿片刻,续说:“做错了事,我自知无法得到你们母子的原谅,尤其是你妈她……
她因我寻了短见,这是我最对不起她的地方,即便用我的命,也难弥补我对她的亏欠,更不用说她年纪轻轻就……就没了!”
韩臻面无表情:“你无需和我说这些。”
“不想听是不是?可爸爸想和你说说这些,因为这是爸爸积压在心底多年的话,一直想告诉你,却又找不到机会见你,与你好好说一说。”
何旭东嘴角漾出苦笑:“是爸没见识,在你妈生下你的时候,听了几句闲言碎语,便……便对你妈没了好脸,对你心生不喜,这都是爸的错。”
“就因为我有一双异色眼睛。”
韩臻的声音不带半点起伏:“往准确点说,你怀疑我妈背叛了你,不然,为何会生下一个有着异色眼睛的儿子。”
何旭东怔住。
“再往后,你怕沾上麻烦,更是多年不曾联系我,不曾见我一面。现如今,你想见我,又是为了什么呢?”
无视魏秀敏母子三人在旁,韩臻嗓音冷冽,直视着生父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在我心里,你只是给了我生命,
只是我生物学上的父亲,旁的你一概没给我,我不知道这样的你,对我能有什么感情。”
何旭东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接话。
“我三岁便记事,因此,我很清楚你是怎么对我,怎么对我妈的,也知道你是怎么逼迫我妈和你离婚,更有亲眼看到我妈跳入湖中。”
韩臻语气里不可抑制地透出些许悲痛:“那会……小姨抱着弟弟,牵着我,我们用尽力气跑向湖边,我一声声喊着妈妈,都没能阻止我妈走上绝路!
三岁,我只有三岁,弟弟小昭一岁大,小姨在当时又口不能言,你知道我们有多无助吗?”
何旭东目中的愧疚几乎要溢出:“……”
“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只知道和你的新欢双宿双栖,你哪里还能想到你曾经用心追求过,在一起过日子的前妻,
为了照顾新欢的心情,你不仅抛弃了我妈,且抛弃了我这个儿子……在我妈离开后,也不见你出面,不见你接我到身边养育,
这么些年,都是我小姨和小姨夫抚养我、教导我,他们虽不是我的生身父母,却胜似亲生父母!
我做错了,他们会批评我,做错了,他们会表扬我,没有半点私心,培养我有了今日。因此,在我心里,我小姨和小姨夫就是我的亲爸妈,
而你,说实话,我本不想来着一趟,但小姨劝我来见你一面,说不想我来日后悔。可我是否会后悔我自个很清楚。”
何旭东:“你……你真就这么怨我、恨我?不管怎么说,我都是你爸……都是你的父亲啊!”
“怨你、恨你?以前是有过,但在我来安城前,小姨的一番话让我对你不再有任何怨恨,毕竟人生短短数十年,心怀怨恨活着,太累。
再者,我既和你除过血缘关系外,没有其他牵扯,作何要怨你、恨你?要让自个不痛快?”
韩臻如是说着,他这一番话无疑给了其父很深的打击。
“对不起!”
何旭东无比悔恨,他诚恳说:“是我对不起你妈,对不起你,我知道我没脸求你们的原谅,但这句对不起,我还是要对你说的。”
“大可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