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徐秋白只是和钟小绵开个玩笑。
关于这次的到访,并没有一个多严肃的计划。
研究所对钟南翼有很直接的外出通行和外界交流的限制。
准确来说,研究所以外的人没有一个可以直接联系到钟南翼。
钟小绵这种半个研究所人联系自己的亲爸同样很费劲。
得先去研究所找相关工作人员,找到后才能给钟南翼的电子信箱里发送消息。
至于他什么时候能看到,那就说不准了。
可能是一两天,也可能是一个星期。
并且据钟小绵发现的规律,她发到钟南翼电子信箱里的内容应该也经过了一道审核,很多内容和钟南翼当面交流的时候他并不清楚。
综合以上这些情况,徐秋白和钟小绵的一番讨论下,最简单也最好操作的办法就是说点小谎。
电子信箱里说徐秋白是自己的男朋友,二人准备结婚了,想当面见他一面。
在花知火那边则是说自己要去帮家里亲戚一个忙,去研究所那边做个检查,可能要请父亲出面。
花知火那边没有说什么,算是默认钟小绵的行为。
钟南翼那边信息发过去三天后也同意了。
于是见面的日子就这样定了下来。
能把钟小绵家里的事情理得有多清楚,就看待会的交流对话了。
“这么一看,对你爸的管制也没预想的那么严吧?”
“可能...是吧,妈妈确实说得夸张了一点,可能是爸爸本身就不想见她,才找理由说见不了。
喂...你弄完没有啊……”
钟小绵背对着徐秋白问道。
“嗯,完事了。”
“好快。”
“你挑的好。”
“哎呀别提这些了...”
其实真相是钟小绵给徐秋白挑的几个漫画和唐璐的画风非常类似,让他回忆起了一些比较有利于发挥的回忆。
“给我吧。”
“什么?”
“别装蒜!”
“感觉你又要做些难以描述的操作了。”
“做个鬼啊!我不去送检难道你去吗!”
钟小绵气得不行。
“这倒是。”
徐秋白把取样量杯给她,钟小绵接过时把脸压得低低的。
过了一会,钟小绵送检回来,告诉徐秋白她爸已经到了。
钟小绵把徐秋白带到了一个有点熟悉的诊室外。
“这不是你们副所长之前的办公室吗?”
“你还知道我们副所长?”
徐秋白把上次过来的细节告诉钟小绵。
“诶...副所长居然来这里给你看过报告,真是稀奇……”
“不过这不是她的办公室,这只是一个接待重要病人的问诊室,可能你是上次那个计划来的第一个东海大学的学生吧。”
“话说,上次那个捐献计划好像没后续了?”
“嗯,没谈拢的可能,毕竟这有点诱导获取他人基因的性质在里面。”
“副所长和花知火什么关系来的?”
徐秋白问出了一个好奇很久的话题。
“啊...你怎么知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是血缘亲属...”
“品出来的,这两人气质太像了。”
“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你爸是和这边的副所长有点猫腻...”
“喂,别乱猜了,快进去——”
身材娇小的钟小绵把徐秋白往门那边推了推。
徐秋白才被推到门口,诊室的大门突然自己开了。
一个白大褂中年人从里面探出头来。
好踏马帅气的中登。
这是徐秋白见到钟南翼脑子里第一个念头。
而且不仅仅是一张脸立体得不行,更是他身上那种一看就是老科研者的气质,配上一身素净的白大褂,难怪能给葛芷老姨迷掉魂。
这男人今年起码45往上了,竟和徐秋白那天在钟小绵郊区老家全家福上看上去没多大差别。
要知道葛芷老姨天天搁美容院上班眼角的褶子也有点遮不住了。
“啊...爸...啊呜...”
钟小绵也没想到钟南翼会自己走出来,推徐秋白的力度一时没收住,整个人撞在了磕到了徐秋白背上。
“钟叔叔你好,我叫徐秋白。”
徐秋白非常规矩地和钟南翼打了个招呼。
钟南翼只是稍微打量了一下徐秋白全身上下,便伸出了手和徐秋白握了一下。
“你好。”
“爸,他,他他,我们……”
情况有点突兀,钟小绵还没准备好。
“嗯啊,男朋友蛮帅的,你妈妈应该很满意吧。”
钟南翼好像也不似钟小绵描述里的那般古板出尘,还挺能夸人。
他把徐秋白和钟小绵带进会诊室,给两人各倒了一杯水。
几乎是没有寒暄的过程,钟南翼直入主题:
“准备年龄到了立马去领证吗?”
“啊...哈?”
钟小绵直接被问懵了,自己亲爹竟然没有任何意见和参考的吗?
但徐秋白的反应还是快,立马就看出钟南翼大概是个什么性格。
“嗯啊,但,还得好几年,葛阿姨的那边的意思是,先把订婚宴办了,钟叔叔您大概什么时候有时间能出席呢?”
徐秋白脸上稳如老狗,嘴上侃侃而谈,手却捏住了钟小绵软软的腰间,多线操作直接拉满了。
因为不捏她的话,她的表情管理就要露馅了。
听到徐秋白如此流畅的发言,钟南翼沉吟了一会,视线再次聚焦,在徐秋白和女儿的脸上来回扫视着。
“叔叔暂时没有空,还得等一段时间再决定。”
钟南翼并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这样啊。”
钟南翼并没有太多要把自家女儿把关的意思。
“听说,你今天过来想要顺便做些检查?”
“嗯啊,做些遗传病筛查,然后查下精细胞质量,我个人比较喜欢孩子。”
“小绵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钟南翼还是第一次把问题抛给女儿。
“我...我,我都行...”
钟小绵现在脑袋里一团浆糊,她都不知道徐秋白的说瞎话水平为什么能这么好。
“不要总是被你妈妈牵着思路,要学会独立思考,小绵。”
“我...我知道的...”
“不过,爸爸看得出来你很喜欢小徐呢。”
钟南翼露出今天的第一个明显笑容。
“嗯...”
钟小绵红着脸不敢直视父亲。
这就是徐秋白敢不做详细计划就过来会面“岳父”的原因。
因为最底层的逻辑不会露馅。
钟小绵真的很喜欢自己。
“检查报告应该快出来了。”
“我...我去拿过来...”
钟南翼点头,钟小绵飞奔出去。
诊室里只剩下两个男人的时候,钟南翼似乎没有单独和徐秋白说话的欲望。
选择翻看桌上的一本日志。
“钟叔,我能询问一些有关于你和葛姨之间的事情吗?”
钟南翼翻书的动作停滞了一秒,随后继续翻页:
“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不提也罢。”
“葛姨对我很好。”
徐秋白陈述了一句。
“嗯,她一定很喜欢你的,所以小绵的个人生活我不会插手。”
“葛姨其实只想要你的一句准话,不然她一辈子都很难走出去。”
徐秋白继续着这个话题。
“人一辈子本就困在一个又一个的闭环里,走出去并不见得是好事。”
徐秋白能感觉钟南翼正在失去耐心。
但这时钟小绵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报告单,看徐秋白的眼神有种说不出的微妙与怪异。
“爸,给。”
“嗯。”
钟南翼接到手里随意一瞟。
但下一秒,他就双眼二次聚焦了,手也下意识地扶了下眼镜。
再次抬头,看向徐秋白的眼神里比刚才多了不少意外。
“怎么了钟叔,有什么异常点吗?”
“那倒不是,你的细胞质量,有点出乎我意料。”
“是吗,很好吗?”
“相当。”
从钟南翼这种严谨的人口里说出了这个评价词。
“听说这个所一直都可以领捐献补贴,最高能有十万,您看我这能领哪一档的?”
徐秋白用一种比较嬉皮的口吻问出了这个问题,然而钟南翼却用相当严谨的态度回答了他:
“八万以上,十万也说不定。”
“那彩礼有了。”
钟小绵在底下狠狠地踩了徐秋白一脚。
“小徐,这个不是这么算的。”
钟南翼好像突然来了点兴趣,想和徐秋白科普些什么。
“你的质量有点接近理论上限值了,但所里其实一直都没有找到理论上限值的样本,所以我才说,拿到十万的捐献补贴也很有可能。
但你如果想近几年要孩子的话,叔叔不建议你走捐献的路子,如果想为科研事业做贡献的话,倒是可以在研究所签个志愿者协议什么的,也有相当丰厚的报酬。”
“爸...”
钟小绵似乎想说什么,但被钟南翼眼神制止了。
“当然,叔叔也是有一些私心的,当前的研究需要你这个质量的样本。”
上钩了。
徐秋白在心中暗道。
前面的好奇也好,嬉皮也罢,都是装的。
实际上,昨天晚上徐秋白就再次使用了一个普通点在生殖细胞质量上。
唯一让他感到意外的点在于,仅仅(2\/10)的点数值就已经逼近理论上限了。
这难道还真是一条标标准准的致富路?
有了这份报告在手,钟南翼对徐秋白的态度明显比刚才好多了。
于是徐秋白开始布局下一步,提出和钟南翼单独聊聊。
钟南翼同意了。
钟小绵出门的那一刻,徐秋白就开门见山了,拿出葛芷让徐秋白转交的亲笔信。
“钟叔,我希望你能看一看这封信。”
“葛芷的吗?”
钟南翼猜到了。
“我回去看吧。”
“应该带不回去吧,钟叔。”
徐秋白突然换了一种说话的口吻。
“这是长辈之间的家事,小徐。”
钟南翼的不悦感开始变得很明显。
“您明明只需要把话说清楚,就可以让全家人都过得轻松一些的,这样欲盖弥彰的做法,真的有太多的意义吗?”
徐秋白直视着钟南翼。
钟南翼摇摇头,闭上眼睛。
“我还有些事要忙,咱们下次有机会再聊吧。”
钟南翼不想进行这份无意义的对话了。
但在徐秋白眼里,这非常不正常。
就好像面前这个人在故意塑造一种人设。
被迫和家人分离,但心中的惦念极深。
钟南翼要走了,徐秋白只能拿出他压箱底的手段了。
“钟叔,那本图鉴里密语系统,非常有意思。”
钟南翼刚站起身的动作停住了,他眉头紧皱却没有转过头来看徐秋白:
“你在说什么?”
“我说,我已经知道那本生物图鉴的秘密了。”
钟南翼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然后又闭上眼: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错印的拉丁字母,有三重加密,分别涉及到……”
“够了!”
徐秋白才刚说到第二层加密手段,就被钟南翼紧急叫停。
他眉头紧皱,环视了屋子一周,最后还是去窗户那里把窗户全部合死。
“你究竟是什么来头?”
钟南翼第一次用这种质问的口气对着徐秋白说话。
徐秋白感觉到了钟南翼的紧张。
“一个兴趣使然的,普通大学生。”
徐秋白平静地回答道。
钟南翼不说话,眼中闪过各种各样的思考神采。
最终,他长叹一口气。
“葛芷和小绵都知道了?”
“嗯,就是知道了才让我带信过来。”
钟南翼点点头,开始当着徐秋白的面拆信封。
看着看着,他将手按在了自己的太阳穴。
徐秋白能感觉到这个男人心里藏了非常多的秘密。
他一边看一边和徐秋白说话,语气比起刚才像是变了一个人。
“有兴趣走科研这条路吗,你的天赋非常好。”
“钟叔,我想这些都可以之后再聊。”
“我知道你的意思,但这和我说的并不冲突,我这一生中所有的变故与大事,都和科研事业息息相关。”
“可以展开说说吗,我真的很好奇。”
“一笔糊涂账罢了,都说出来我这个长辈的面子或许会荡然无存。”
徐秋白仔细观察着钟南翼的所有表情细节。
没有察觉出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他确实正在思考一些对他来说特别难以启齿的事情。
“小徐,你以后真的会和叔叔成为一家人吗?”
钟南翼抬起头,那张没有太多沧桑感的中年帅脸第一次露出了一种被称之为“真诚”的表情元素。
“我只是不希望,你和我一样,在未来的路上成为一个对家人不忠贞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