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夏自己觉得这最后一场戏并没那么惨,但到了演出来的时候,还真有那么点真情实感了。
《灼春》第一百七十九场戏第一次,开始。
…
永诚侯季瑾钰回到府上的第一日,本以为温婉的妻子会站在门口迎他。
却不想一路进了院子里,被拿着剑的宋灼枝差点捅破了衣裳。
他惊愕之后就是皱眉,看着眉眼充满戾气的妻子,单手拔剑小心翼翼地和她对了几个来回,最后将她手中的剑挑落在地。
“灼枝,你怎么了?”
“不过是给侯爷一点惊喜而已,”她脸上露出一抹怪异的笑,问,“侯爷在外想过我吗?”
季瑾钰耳朵有些发红,低声道:“灼枝,进去说。”
“为何要进去说?怎么,你对我的爱意连对着人说出口都做不到?”
她有些咄咄逼人,季瑾钰觉得奇怪,但只想着是自己长时间不在家,她又经历了太多苦心里有怨气才会这样。
于是他伸手去牵她,可是却被她躲开了。
随后她又主动抓着他的手按在了自己肚子上,笑吟吟道:“不过没关系,我原谅你,反正不爱我的人不差你一个。感受到了吗?肚子是平的对不对?我们的孩子就是从这里流掉的,他化作一滩血水,从这里流到了我裙摆上…”
“灼枝,”季瑾钰神情痛苦,上前一步紧紧抱住她,“灼枝,对不起,是我没尽到丈夫和父亲的责任,但是我们还会有第二个孩子的。”
“没有了!永远也没有了!”她突然变得激动,急促喘息着,又想要拔剑伤人。
角落里一直看着她的路九皱眉想要冲出去,却见季瑾钰一个手刀劈在她颈侧,她软软地倒在了他怀里。
季瑾钰打横抱起宋灼枝,边大步流星往内室走,边厉声喊:“拿我的令牌去宫中请太医!”
院子里忙碌起来。
路九没进内室,正看着外面那棵桃树,里面走出来一个嬷嬷,叫着他的名字唤他出来。
路九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出去。
那嬷嬷是宋灼枝的奶娘,最是看不得她受委屈,应当是有事吩咐吧。
走出去后,却听那嬷嬷压低声音对他说:“现如今我们姑爷回来了,小姐会好起来的,你应该知道他们从前多好吧?”
“未定亲前他们就是互通心意的有情男女了,姑爷能为了小姐吃上一口喜欢的槐花蜜糕,披星戴月地策马去几十里外的元真寺买回来。”
“为了小姐夏日睡得好,他能彻夜坐在榻外扇风,为了小姐一个笑脸,他能笨手笨脚学厨艺,为了小姐有一双兔毛手笼,他能在秋弥上不顾他人只猎兔子,惹得世家和皇家笑话。”
“小姐和姑爷就是天生一对,他们互许终生的时候发誓这一辈子仅此一爱人。之前是小姐受了刺激才如此亲近于你,如今姑爷回来了,小姐肯定能好起来的。”
“而你,路九,你不过是将军生前指给小姐的影卫之一,不过是个奴才,如何能沾染小姐这等金尊玉贵的人?难不成你要横插在中间平白惹姑爷恼怒,破坏他们的感情吗?你扪心自问,哪一点比得上姑爷?”
原来是警告。
路九忍着不知道从哪处伤口传来的痛意,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来。
在听到这些话前,他或许还能说,他有一点比得过永诚侯,可是听完那些男女爱慕之事,他连开口都做不到。
是啊,他算什么,一个奴才而已,哪里比得上那个人放在心上的丈夫。
她痛骂季瑾钰,不过是如今的“她”在怨恨罢了。
就如同她怨恨宋将军,宋小将军一样,她难道真的不爱他们吗?不可能,是太爱了,所以没办法忍受他们的离去,所以才拼命找出他们不爱她的证据反复催眠自己记住他们。
所以季瑾钰本就是她爱极了的人,只是他一直以来没想透而已。
嬷嬷看他脸色苍白,身上还带着伤,也不忍心再说更过分的话,只道:“日后,换了路十来吧。”
路九一颤。
半晌后才答“好”。
太医诊治过后,季瑾钰叫了路九询问。
“太医说她大概是精神有些……你一直陪在她身边,发现了什么?”
路九低垂着头,木然道:“将军府出事,又痛失子嗣,身边无人安抚她,于是主子身体里衍生出了第二个人。”
季瑾钰紧锁着眉头,正要说话,床榻上的宋灼枝突然不安地呻\/吟了一声。
他连忙回头握住她的手,抱着她轻声哄。
“灼枝没事的,我在,我在这里…”
接着随意挥手让他离开。
路九一步步走出内室,掀开帘子又看见那棵桃树。
桃花就要开了。
那日在树下翩翩起舞的人却消失不见,没有人再靠过来说一句“阿九我好爱你啊”。
他离开侯府,去两将军府见了路十。
随后月余,因为宋灼枝没有正式开口,路九还是当着影卫守在侯府里。
他看着她日日进补汤药,扎针,和之前一样开始陷入昏睡。
她仍旧是恶毒的,心机的,擅长装可怜,可是季瑾钰并不嫌恶她,尽心安抚,常常陪伴,除了进宫就是在院子里陪着她,轻声细语一遍遍告诉她:
“灼枝,我很爱你,你父亲,你哥哥同样很爱你,在边关的日子里,你哥哥总是天天与我说你小时候如何可爱…”
“你在我心中当然是第一位,对,在父亲哥哥心中也同样是。他们保家卫国,不就是为了让你活得更安宁幸福吗?”
“我们会有第二个孩子的,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与安好不好?前面那个孩子的名字其实我也早就准备了很多,还和哥哥讨论过,哥哥说取闵安二字…”
季瑾钰真的很爱她,每日从府外回来,还会绕京城半圈去买上一份她小时候喜欢的核桃酥回来。
在这样毫不留白的爱意中,那个喜怒无常阴晴不定的宋灼枝又慢慢恢复成从前温婉大方的模样。
没有心机,没有恶毒,没有装可怜,她连吩咐丫鬟的声音都变得平和温柔。
更多时间是窝在季瑾钰怀里,说着夫妻间的小话,内室里丫鬟嬷嬷们的笑声重新响起来。
她没再叫过他。
那个吐出蛛网诱捕了他的宋灼枝,仿佛阳光下的影子,在不见天日的日子里,同那香炉里的轻烟一样,一点点淡去,慢慢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