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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霆骁来到楼下,吐出口浊气,然后拨通了那个什么都没有备注的号码。
电话里一遍又一遍的响起忙音。
他焦躁的一锤方向盘:
“林笙,接电话!”
我飘在副驾驶,觉得这副样子莫名的好笑。
原来,有一天他也会焦躁到一直给我打电话。
转念一想到我也是这副样子,就怎么样也笑不出来。
急切地想找一个人又找不到的样子,原来这么难看吗?面目狰狞,焦躁的像动物园里发狂的狼。
难怪陆霆骁越来越不喜欢回家,不想见到我。
陆霆骁突然翻开通讯录,一个个的阅览。
他在找我们共同的联系人,企图通过他们找到我。
但陆霆骁翻找了好久,上面划过助理、王总刘总、甚至于保洁阿姨的电话也有,就是没有一个和我有关系的人。
我心里微微酸涩。
我和陆霆骁在一起十年,算得上彼此最重要的人,可到头来连一个能联系我的朋友也没有。
陆霆骁似乎也发现了这件事情,他怔愣了半晌,眼眶微微发红,嘴里喃喃:
“怎么会这样,怎么可能找不到呢……”
直到临近末尾处,他找到了我妈妈的电话,上面潦草的备注着林阿姨。
这场婚姻他真的很不喜欢吧。
陆霆骁无名指没有婚戒,身上也没有一丝新婚的气息,外人谁都联想不到他昨天才结完婚。
可他连这个电话也打不通。
因为那三十具尸体里,也有我爸妈的份。
陆霆骁再也忍不住,伏在方向盘上久久没有起身。
压抑着,只偶尔发出几声幼兽般的呜咽。
这是干什么?
觉得对不起我,还是说觉得忽略我了?
我有点想笑。
早干什么去了。
陆霆骁在车里坐了一阵,然后去了市局。
我清楚的了解,他缓解压力的方式就是拼命地工作。
灯光下,陆霆骁身穿防尘服,带着口罩,拿镊子的手非常稳。
他进入工作的状态很快,但因为碎尸太过杂乱,带了两个助理一起。
“您的状态还是跟以前一样,手特别的稳,眼睛也狠。”
助理高兴的说。
陆霆骁紧绷的嘴角微微放松了些。
“嫂子要是知道您手恢复的这么好,肯定要高兴坏了。”
“当年您的右手被重物压伤,骨头都露出来了,嫂子哭的昏天地暗,心疼的恨不得替你受伤。”
“我们还以为您要就此消沉好一段时间,没想到嫂子几个月就把您开导好了。”
陆霆骁的手明显抖了抖,紧抿着唇,没有说话。
“您和嫂子一路走来真不容易,不过好在有情人终成眷属……啊!”
另外一个助理狠狠踩了说话助理的嘴。
陆霆骁此时脸色已经十分难看,镊子在一堆碎尸里挑了好一会儿,也没有落下。
他当然不想听这些。
那段日子是他最昏暗低沉的人生。
年轻的天才遗体修复师以后恐怕再也不能拿起镊子,该是怎么样的崩溃。
那段时间也是我最难熬的日子。
陆霆骁不吃药,不接受治疗,抗拒一切。
每一个进来探望的人他都不想见,就连我也是,他把自己缩在壳里不愿意面对。
其他人小心翼翼,不敢触他的霉头,我敢。
陆霆骁唯一一次打我就是那时候,拳头挨着我的眉骨,差点到眼睛。
“你也是来看我笑话的吗?我已经是个废物了,你不去找别人,杵在这里干什么?”
我不哭不闹,笑着捡起地上的米粥,出去又打包了一碗回来。
陆霆骁打翻一碗,我就买一碗回来,变着花样。
他骂我自甘下贱,自讨苦吃,装模作样,但我都没有放弃。
不是因为我贱。
而且他也曾这样待过我。
高中那年,我转学回来,因为性格沉闷,长相突出,身上时常带着鱼腥味儿,极其容易受到青春期孩子的嫉妒,遭受到了排挤,甚至霸凌。
那时候,我爸妈还在卖鱼,日子过的很苦,我并不敢告诉他们。
我最喜欢的就是站在天台上,张开双臂,感受风的吹拂。
我曾几度想过轻生。
直到那天傍晚,陆霆骁来了,他站在我旁边,跟我说:
“林笙,别轻生了,好好活着可是人生的头等大事。”
陆霆骁拉着我坐下,看着远处的夕阳:
“我喜欢你,但以后我会和尸体打交道,你愿意陪我走一条人迹罕见的路吗?”
他让我陪他走,那我就走。
这条路我们走了十年,可最后还是走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