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住在对面的肖红,笑嘻嘻地。
“吴姐,你们家有没有麻油,借点?我们凉拌个黄瓜。”
梅冬沉下脸,嗡声回答:“没有。”
戴静婷站起身:“我家里有,就在外面的碗橱里,你自己去拿。”
“好的,谢谢谢谢。”
梅冬说:“小戴,你不要好心。她说是借,从来没还过。今天找这家借盐,明天找那家借醋。一个月不用买佐料了。”
吴凤兰也表不满:“占这种小便宜,能发财?我看不惯他们两口子那做派,中国版葛朗台。”
“小戴!”肖红在外面喊道:“麻油瓶,我还回去了哦。”
“好的。”
“谢谢哦。”声音变近,肖红扶着门把手,再次探身入内。
“告诉你们哦,福利分房确实是黄了,我们家娄志胜说的。要住好房子,还得去买商品房。”
娄志胜是院办科员,他传出来的消息八九不离十。搭上最后一趟福利班车的梦,终于破碎。
梅冬懊恼:“看来要在这个巴掌大的地方常住罗。”
吴凤兰:“人家不是说了,可以自己去买商品房。”
梅冬:“嘴一张,那容易?我的月工资1800,你2100,加起来近4000,100平米的房子市价26万,首付7万8,每月还款1100多。”
吴凤兰咬牙:“还有出差补贴,年终奖没算进去,我们攒,攒个两三年,首付没问题。”
梅冬切了一声:“你那大手大脚的做派,还能攒钱?”
顾印河:“没用的,房价也是变量,比我们的工资涨得还快。武昌汉口有两个豪宅项目,丽岛花园开盘价3200左右,怡景花园4000以上,照这个趋势,明年武汉的均价很可能跳涨到3000多。”
吴凤兰:“听说有人专门炒房?”
梅冬:“你才晓得?温州炒房团去年来武汉,一口气买了300套房子。”
吴凤兰:“可恨!”
顾印河:“双刃剑,炒房团刺激本地地产快速发展,又给老百姓带来更大的居住压力。”
席间沉默,大家情绪低落。
戴静婷越发黯然。她的工资只有1000多,存款几乎为零。买房的希望渺茫。
吴凤兰举杯:“从今以后,我们把买房作为目标。干了这杯酒,我们努力赚钱,拼命攒钱,开源节流当貔貅。”
酒杯一端,算是终结了两家的聚餐打擂。
顾印河喝多了,浑身发烫,呼出的气息也是热的。一头倒在床上。
“我给你倒杯蜂蜜水。”
找了半天没找到瓶子,可能是顾印河把蜂蜜当糖用,放在走道的碗柜里了。
戴静婷开门,走道里黑乎乎的。
剁了一下脚,感应灯亮。
走道的尽头,一个黑影忽地飘过。她吓了一跳,仔细再看,窗户外,枇杷树影笼在淡淡的月光下,并未有人影。
看花了眼。
冠生园蜂蜜瓶果然放在佐料瓶中,旁边的一瓶麻油,本来才开封,现在只剩下1厘米高。
传言没错,对面的一对夫妻抠门,抠出了天际。
隔了几个门的秦工曾经说,他们家包饺子,娄志胜拿着两碗醋,跑过来借饺子。
戴静婷以为是秦工编的段子,今天算是相信。
她端着蜂蜜水,搬起顾印河,搂在臂弯里。
“喝。”
“你喂我。”
顾印河喝了酒,就像脱去了西装的“叫兽”,儒雅顿失,变成另一副样子。
戴静婷把杯沿对上他的嘴,顾印河乖乖地喝完。
戴静婷把杯子放在床头柜,欲起身。
顾印河翻身一跃,将她压在身下。双手捧住她的脸,眼神迷离:“我答应你,今年年底之前,我们买一套大房子搬进去。”
“我们没钱。”
“我有办法,相信我。”发烫的嘴唇压了上来。
半夜,戴静婷被尿憋醒。
平时为了不起夜,她晚上不喝水。但是昨晚的菜口味太重,多喝了几杯啤酒。
磨磨蹭蹭,还是坐起身,趿拉上拖鞋,揉着睡眼,拉开门。
上完厕所出来,摇摇晃晃往回走。
忽然,一个黑影从秦工家的门里出来。
戴静婷的眼睛适应了黑暗,能够看得出这人黑衣黑裤,还戴着口罩。
半夜里出上厕所的人,都是宽衣阔裤,有的甚至穿着裤衩子。
贼!戴静婷大脑里蹦出这个字眼,正待要喊,对方冲了过来,窜到她身后,手臂勒喉,巴掌捂嘴。
冰凉尖锐的刀锋抵在颈动脉上:“要是敢喊,劳资就杀了你!”
手掌上有股鱼腥混杂的机油味,戴静婷被熏得几乎呕吐。
她扭动身体,那人的左手往下滑,右手发抖,刀锋摇晃。
手臂滑到戴静婷的腰间,那人呼哧呼哧喘粗气。
恰在此时,戴静婷家对面的门开,走出来一个黑影。
那人手臂收紧,将她往卫生间对面的楼道拖。
戴静婷突然抬起双腿,重重往地上砸,感应灯亮。
对面的黑影正是娄志胜,他穿着老头汗衫,花裤叉子,起来上厕所。
突然的亮光晃花了眼,但随后清醒过来,撒开脚丫冲过来,口里大喊:“抓贼啊,快起来抓贼!”
戴静婷被拖到楼梯口,走道里传来杂沓的脚步声。
“哪里?贼在哪里?”本层楼的男性几乎全部冲出家门,喊身震天。
黑影慌了,丢下戴静婷想跑。
她抬起一脚,揣在他身上,黑影咕咚咚地滚下楼梯。
楼道里的感应灯被震亮,戴静婷抄起墙上挂着的灭火器,冲下楼梯,对着正欲爬起身的黑衣贼一顿猛砸。
众男人赶到时,黑衣贼正被打得满地乱滚。
黑衣贼束手就擒,拉下口罩,原来是院食堂的小工。从他的身上,搜出现金2000多、金项链、金戒指若干,还有两部手机。
秦工一巴掌忽过去:“你真敢偷啊,偷到劳资头上,信不信,我要是醒着,你小命都没了。”又对顾印河说:“你媳妇厉害,虎了吧唧的。”
戴静婷的绵绸睡裙揉得皱皱巴巴,头发蓬乱,颈部一抹血痕,两只拳头捏得紧紧的,呼哧呼哧喘气。
顾印河又好笑又心疼,上前一把抱住她:“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没有保护好你。”
戴静婷的身体簌簌发抖,深感后怕。但是,又有点小激动,她明白了一个道理,人在被逼到绝地,会爆发出不可想象的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