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简芳菲气得面红耳赤,“谁说我是来接你的,你算什么东西。”
她朝明慧身后的轿车跑去:“爹地,您下班了呀。”
明慧心头一震,僵硬着脖子回头。
在她后面堵着一辆轿车,男人半个头探在外面,正冷漠地注视着她。
简行昇,老爷子的第三个儿子,简芳菲的父亲。
也是她的三哥。
现如今简家的掌权人。
明慧望着他,轻轻吞了口唾沫,那一声“三哥”怎么都叫不出口,便只能僵硬着脖子跟他点了点头,往后退几步让出道路。
简行昇淡淡收回视线,对着简芳菲露出慈父的脸孔:“穿这么少就出来,不怕生病了?”
简芳菲对他撒娇:“我做了好吃的,想早点给爹地尝尝。”
“就你会卖乖,上来吧。”简行昇打开车门。
简芳菲丝滑地坐入车内,对着明慧得意地翻了个白眼,就跟着她父亲进去了。
明慧转头,对上保安茫然和探究的眼睛,扯了扯唇角苦笑:“刚才我跟简芳菲的对话你都听到了?”
保安不安的点头,明慧坐回车上,从车窗探出头来说:“记住我这张脸,我是这个家的六小姐,简行昇的妹妹。”
说完话,吩咐司机开进去。
短短距离,明慧把自己嘲了个遍。
在这栋宅子里,她竟然还要借简行昇的名字,在保安那里获得身份认可。
而他们利用她着的联姻,在她的面前高高在上。
可笑。
两辆车接连进入,在主宅院门前停下。
这时候正好是吃晚饭时间,女佣们端着热气腾腾的盘子上桌,摆放碗筷。
明慧到了门口,没人招呼她,她一时不知所措,竟不知该先进去,还是在这等着。
简芳菲说错了,进入简家,有三道门。
每一道都是对她的冷暴力。
可谁让她非要来呢?
明慧又叹口气,有耐心地等着。
过了会儿,终于有人“发现”她了。
“六小姐。”管家过来招呼她,“进来吧。”
明慧站着没动,回头看了眼抱着礼盒的司机。
“车里还有很多,请杨管家再叫两个人出来,帮着抬一抬。”
管家点头应下,明慧便先进去了。
简家人虽然多,但老爷子图清净,偌大宅子,就只住了老爷子和明晓菁两位主人。
进去大厅以后,明慧只看到明晓菁。
穿着青色新中式旗袍,优雅端坐,手里捏一小块香木,有耐心地刮下木屑。
明慧没有出声叫她,她也没看明慧一眼。
刀子跟木料的刮擦声很轻,但在极静的屋子里反复响起,被放大了数倍。
呲……
呲……
像刮在耳边似的,刺着耳膜。
明慧讨厌这个声音,她捏紧手指,忍不住开口:“你能不能别刮了?”
女人停下动作,转头看着她,明慧压了压嘴唇,不自在地扯着裙子低声说:“香料店有现成的香粉,不用这么麻烦。”
女人转回脑袋,接着刮香木。
明慧委屈地说:“你能不能看看我?”
对着她,明慧的情绪比对着任何人都要复杂。
这个女人,在二十岁时就生下了她。
她很漂亮,岁月几乎没给她留下什么痕迹。
体型十分纤瘦,几乎看不出她生育过。
她恬淡、清冷,对任何人都冷冷淡淡的,哪怕是亲生女儿在她的面前,也不肯多看一眼。
明慧想,是不是因为没有抚育过,所以对她没有母女感情?
明慧也难以理解,她那么漂亮,为什么要跟一个比她大那么多的老男人。如果是为了荣华富贵,外面有那么多权贵子弟,凭她那张脸,还不是随便她挑吗?
她跟了老爷子之后,也没见她争权夺利,安安静静地做着这个宅子里的花瓶。
从不关心自己的女儿。
明慧还记得自己十岁那年来港城,对着年轻的女人问:“你是我妈妈吗?”
女人只是淡漠地看着前方,冷声说:“你不该来的。”
这么多年,如果她肯争一争,为她多说一句话,她也不会过得这么压抑,这么被动。
明慧真的很想问她一句:“既然生下了我,为什么不爱我?”
难道她的出生,就只是她肯心甘情愿跟着老头子的一件器物证明吗?
明慧看着她将木屑倒入容器里,压制,再放入香炉,用火柴点燃。
香气缓缓飘散出来,气味清雅,凝神静心。
明慧心里层层翻涌的情绪,竟然缓缓落下来了。
明晓菁做完这一切之后,才抬头看向明慧,像远在天边的神女,高贵而冷漠,毫无波澜地看着她:“你又来干什么呢?”
说完就起身去餐厅了。
不肯多看她一眼,嫌弃得明明白白。
明慧倔强又委屈的压着唇,盯着那香炉,直挺挺地站着,似乎跟那香炉杠上了。
过了会儿,楼梯旁的电梯门打开,简芳菲小心扶着老爷子从里面出来。
明慧赶紧眨了眨眼,把眼底的酸涩都逼回去。
老爷子淡淡扫她一眼:“在这里站着干什么,快开饭了。”
明慧点点头,安静跟在最后。
她很清楚,这些人都是故意晾着她,要给她点颜色看看的。
比起这些人的冷暴力,明慧反而觉得简芳菲的刻薄刁蛮都变得可爱了。
餐桌上,每个人都安静吃饭,只有简芳菲时不时弄出点声音,一会儿爷爷吃这个,一会儿爹地吃那个。
她了解简家每一位长辈的身体状况,也清楚哥哥姐姐们的喜好,又会撒娇,难怪全家都喜欢她。
明慧干巴巴地嚼着一根水芹菜,尝出了咸涩味道。
晚餐快吃完时,老爷子才看向明慧:“我下个星期才过生日,你来早了。”
明慧放下筷子,擦过嘴唇之后才恭敬说道:“没有来早。”
“以前是我太小不懂事,想来就来了,让别人看了笑话。这一次,我先来见过父亲母亲,先私下团聚。”
“另外,因为我长久不在简家,好多家人都记不清了。我这次来又买了很多礼物,不好分发,就想请父亲母亲帮忙,把礼物给他们,表示一下我的心意。”
话音落下,简芳菲不屑地嗤笑一声:“你当简家都是什么人,缺你那一点儿东西吗?”
简行昇这一次却没给简芳菲好脸色:“芳菲,去给你妈咪打个电话,问她到哪儿了,什么时候回来。”
把简芳菲打发走,简行昇才看向明慧。
她的这两段话是有深意的。
说什么私下团聚,这是威胁,如果谈不拢,老爷子的这个生日就别想安生。
她所谓的记不清家人,是在说,她对这个家没有感情,她不用顾及谁的脸面。
好一个先礼后兵。
简行昇的脸色严肃,阴沉。
明慧也静静地看着他。
如果说简行章是高高在上的冷漠之外,简行昇还多了上位者掌控别人命运的残冷霸道,配上他那张五十多岁经验人生的脸,就更具有压迫感了。
明慧心跳如鼓,但比起在大门口时候的卑微,这时候的她,眼神没有躲闪一下,腰杆挺得直直的。
输人不输阵,阵前不能缩。
没有谁为她撑腰,她便自己支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