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记挂着阮林香昨晚说的事,第二天天一亮村长就亲自去了一趟上村。
他到的时候,就觉察到了不同。
大好的时光村民们竟然都不外出做事,三个一群五个一伙聚在一起说着是非。
他挤过去听了一耳朵,听清楚了事情来龙去脉,又悄悄地起身离开回了张家村。
他也没往自已家走,慢慢踱着步去了张老太家。
还没靠近张家院门,他就听到了张老太中气十足地骂门声。
“杀千刀的狗东西,放眼附近几个村子,有哪家做人媳妇的像你这般懒散的?”
随后就是一顿哐哐哐砸门的声音。
“阮林香!”张老太的声音穿透力强,高亢上扬吵得人脑袋疼:“你以为你不应我的话,活儿就能不做了么?”
“院子没扫,水没挑,衣裳没洗。。。”她一桩桩数着阮林香要做的活。
屋里屋外,田间山头,活全担在阮林香身上。
“等把家里水缸挑满,你给我马上进山去!”
她厌极了阮林香,想着索性眼不见不净,把她赶走就好了。
阮林香昨天被张老太守着门骂到了下半夜,如今一大早又被她这样吵。
她心里烦闷,想着这个家她是待不下去了。
该走,该走了。
她起身开门,门才开一条缝,一根长棍就朝她头顶上飞过来。
棍后面是张老太灰败刻薄的脸。
她昨晚在阮林香门外吹了半宿的凉风,身体已经起了不舒服。
可屋内的阮林香硬是睡得像头死猪一样,竟然没有开口关心自已一句。
这丧良心的东西,果然是被邪祟占了身子。
阮林香已经不是阮林香了。
她只当手里的棍子是杀人的刀,一棍下去要打得阮林香体内的邪祟魂飞魄散。
阮林香抬手下意识就要夺过她那根棍子。
但她眼神不经意间瞟到了院内黑着脸的村长。
于是头一偏,身子略一让,这根棍子就落在了她的手臂上。
她捂着手臂痛得隐忍,口里还要劝张老太:“娘,娘啊,是我错了,您尽管打我吧。但您的身子不能激动,你可千万要保重自已。”
边说边往院子跑,跑的时候‘不小心’一脚踩上张老太。
一踩再一拧。。
直痛得张老太脸都狰狞起来了。
举着棍子追在阮林香身后,口中则骂得厉害:“呸!你娘的烂心肠货色,老娘今天非要给你个教训不可!”
阮林香抱着手臂慌得四处窜,等张老太的棍子舞到自已身后的时候。
她又一个‘不小心’窜到了村长身后。
可怜委屈不已地求他:“村长,你快帮我劝劝娘,她不能动怒的呀。”
张老太这时已经看到了村长,脸色微变。
她作为一个长辈,教儿媳妇本来就没错,所以她倒也不怕被村长看到自已打阮林香。
但她手里的棍子这时候已经收不住了。
哐一声脆响,这一棍结结实实就挥到了村长的脸上。
她的力不小,村长的黑脸马上泛起了隐隐的红。
“这。。。你倒是躲呀!”
她竟然责怪起了村长。
她扔了手里的棍子,搓着手就要去看他脸上的伤。
村长很嫌弃地让过去了。
阮林香拉着村长慌张着就认错:“怪我,都怪我。”
她无措、自责极了,眼瞅着眼泪都要掉下来。
村长自以为自已看透了张家的真相,对张老太没好脸色,对阮林香倒是极为和气的样子。
“这哪里能怪你?棍子不长眼要怪也只能怪拿棍子的人。”
拿棍子的张老太霎时就黑了脸。
这还不算,村长又偏过头来训她。
“婶子,人在做天在看,做人不能太刻薄。”
按年龄算,张老太比他年纪大,他对她也一向比较尊重。
再加上她的两个儿子。
大儿在外征战,也算为国为民在出力。
虽然,都传言她的大儿被敌人打死在战场上了。
但她还有个二儿,二儿有出息,书读得好,也是一个能为全村带来荣光的人。
可偏偏她自已。。。
村长原本想向张老太问下柳神婆的事的。
眼下他是没心情再问了。
捂着脸欲回家,临走前她叮嘱张老太道:“我都打听好了。你这个儿媳妇是有大福气的,你可别把人逼得狠了。”
张老太眼一鼓,就想反驳。
村长却懒得再看他,他脸疼得紧,得赶紧去找大夫拿药来擦才行。
阮林香看了一眼不服气的张老太,冲她好心地笑:“娘,我送村长去大夫那里。”
张老太被她那一笑气得失了理智,眼神落在缸边的扁担上,抓起它用尽力气扔到了阮林香后背上。
阮林香后背好像长了眼,步子一错手再轻轻一拉,就把村长拉了过来。
啪一下,扁担不偏不倚砸到了村长的后背心。
这回没有前头打脸来得痛,只是轻轻撞了一下。
就这,村长心里也已经起了火。
他霍然转身,冲到张老太面前,对她道:“张老太,你若真十分不满这个儿媳妇的话,我就替你们把和离给办了如何?”
他十分不解地看向面前这个一脸不服气的老太太:“在我面前你尚且百般辱骂责打自已的儿媳妇,在我们见不到的地方,还不知你要如何作贱她。”
“你要知道,她是你张家明媒正娶来的儿媳妇,不是什么任人欺打责骂的卖身丫环!”
他眼神瞟向张老太身后的张桃英。
桃英小姑娘最爱粉色,今天的她仍是一袭干净闪亮的粉衣。
她这身粉衣可真亮眼啊。
在阳光照耀下,一下一下似有流光闪过。
这样好的面料,他只在张桃英身上见过。
即便是县上的姑娘,他也极少见人家穿得这么出彩。
可桃英呢,不过普通一个农家女,竟然也能穿起这般好的衣裳了。
他再看向自已身旁一脸不安的阮林香,脚蹬草鞋、身穿打了补丁的破衣服。
人比人真是不能比。
他心中叹气摇头,问张老太道:“你也是有儿女的,哪日桃英去婆家也受到婆家人磋磨,到那时又不知你是什么想法?”
“做人要懂得将心比心,张老太你明不明白啊!”
“我明白个屁!”张老太见村长如此维护阮林香,心中大怒。
维护就维护,他竟然还不忘作贱自已的女儿。
简直其心可诛。
她跳起脚指着阮林香就骂:“她算个什么东西哪里配和我家桃英比?”
“我家桃英是我千娇百媚宠大的女儿,她将来要嫁到好人家去享福的。”
“哪像这个讨债鬼,她是被阮老头卖给我家的,她就是个没人要的卖身丫环!”
什么!
阮林香听出了她话里的快意与狠决,心下就是一沉,紧盯着张老太。
“娘,我发誓永远都听你话就是。你又何苦这样作贱儿媳,拿儿媳和卖身的丫环比呢!”
“呸!你他娘就是个卖身丫环!你就是个被爹娘嫌弃不要,卖到我家来当丫环的贱人!”
她语惊四座,张桃英也一脸震惊地跑了过来。
“娘?”
张老太吐出了心里头最大的秘密,当时她的心情是极痛快极轻松的。
尤其阮林香那副蠢样,张着个嘴,跟个大傻蛋似的。
大傻蛋严肃着开了口:“娘,你是说真的还是讲着玩的?”
村长也惊疑不定:“你们当年。。。”
细说起来,张、阮两家结亲好像是有不少疏漏的地方。
但当时边境正打仗呢,世道有几分乱,大家于是也活得比较粗糙潦草。
“娘,你肯定是讲着玩的吧?”张桃英扯了扯她,让她清醒:“大家都看着你呢。”
看的人还不少。
张家院外围了好些不做事的村民。
正嚷嚷着问她事情真假呢。
激情发泄过后张老太后知后觉感到有几分不安。
于是她眼一闭捂着胸口就朝自已女儿身上倒去。
“哎哟哎哟,桃英,儿,快给娘叫大夫来。”
她的病要发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