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于阮林香的奖赏正在来的路上。
此时的张家炊烟袅袅,正在煮早膳。
这顿早膳破天荒由张老太在煮。
她昨夜被阮林香气得倒在路上,直到天快亮时才被早起的村民发现。
“你怎么躺地上?阿香呢?还有你家闺女,是怎么照看的你?”
提起女儿,张老太就手抖。
耳中回荡着阮林香昨天骂自已的话。
她嘴也下意识一抖,一缕口水从嘴边掉了下来。
正好就掉到村民扶着她的手上。
她这模样有几分埋汰,村民撇撇嘴,悄悄放开手,在她身上擦了擦。
口中仍好心问道:“需要我送你回去么?”
“不...”张老太摇头,谢过村民好意:“我技。。自已走。”
许是冻到了,她口舌竟有几分不利索。
她蹒跚着往家走,背影瞧着真是说不出的孤寂与可怜。
这个村民是心软之人。
见张老太走得艰难,连忙又快走几步跟上她。
“话说,你家是怎的了?最近总听见你家在闹。”
她自已近日才成为一个婆婆,与新儿媳有几分合不来。
这会儿见张老太如此凄惨,只以为她是受了阮林香这个儿媳妇的气。
“还有你家那个阿香,我看她最近一直在家享福不干活,你竟然看得下去?”
她将自已代入成张老太。
觉得像阮林香这种没有丈夫护着的女人,是最好拿捏的。
都不明白之前明明很厉害的张老太,如何反过来就制不住阮林香了?
“你怕她什么呢?拿出你婆婆的威严来,将她狠狠的压制下去!”
她一副充满斗志的样子,也不知是不是想到了自已与儿媳的战争。
“她今日敢将你扔出去睡在门外,明日她就敢悄无声息杀了你送到深山里喂狼。”
哦,如此危言耸听,她看来不是个心软之人。
倒像是个八卦多事的烦人精。
张老太原本皱着眉听她胡说,结果不知听到了什么,侧身看向这个村民:“杀了她?”
村民茫然与她大眼瞪小眼:“杀谁?”
张老太摇头,非常难得地为阮林香辩解:“不是阿香赶我出来睡的,是我自已路没走稳,摔了一跤。”
“还不待我起来,你就把我扶起来了。”
嘿!
这糟老婆子莫非是嫌我多事了?
好心村民脸一放,松开了扶着张老太的手:“活该!呸!”
怎的没摔死这不识好人心的狗东西呢!
哼!
她气哄哄扔下张老太走了。
张老太摸索着回了家。
走了这一小段路,她已经好了很多。
身体回暖,意识回笼。
她静坐在门槛前,侧头望向阮林香房门的方向,心里想着事。
阮林香和他们已经离了心。
离了心的阮林香知道了许多不应为外人道的事。
这个人如今很危险。
她有力气,她不怕告状,她还爱告状。
我真不知哪一天,我们母子就被这个人瘟送进了牢里。
我老了,坐牢倒是无所谓。
只是可怜我前途一片光明的儿子,他受不得半点闪失。
不过。。。
等我再问问她。
张老太想通了事,又摸索着进了厨房。
她这回十分大方,白面、鸡蛋、腊肉都拿了出来。
煮了满满一大锅。
她自已胃口小,吃不了多少。
但阮林香胃口大,能吃许多。
她自已的用碗装。
阮林香的要用一个大盆来装。
她紧紧盯着那只大盆,右手摊开,上面静静躺着一颗药丸。
这颗药丸是柳神婆给她的。
原来她要用在阮林香身上。
可是后来,柳神婆被抓,这药于是就留着没用。
再来就是昨晚,她本来打算把这个药用到女儿身上。
可不防儿子也已经早早为女儿备了药,于是这颗药又再次留下。
现在。。。
在放药与不放药之间,她有几分为难。
喂药容易,后续又该如何处理阮林香才好?
难道真要杀了她送到山里喂狼么?
我。。杀鸡倒是会,杀人却是没做过。
昨天的女儿,今天的阮林香。
临到老了,她却犯起了错,错路越走越长,越走越宽,根本回不了头的样子。
张老太盯着那粒药丸,手抖个不停。
手抖非是她心慌,实在是控制不住。
适才她就发现了。
自已在外面躺了这半夜,落下了个四肢不协调的毛病。
手控制不住会发抖,脚也偶尔走着就打飘。
她本来以为会慢慢好,可现在都过去这般久了,这个症状并没有消。
阮林香双手抱胸在张老太后面看着。
看她盯着药丸百般纠结。
听她喃喃自语,说着只有她自已能听见的话。
放、不放、放、不放。。。
阮林香等得无聊,心里悄悄数起了拍子。
她盯着张老太,嘴唇轻启:“放,不放。”
话落,张老太手里的那粒药丸落到了面盆中。
唉,我该先说‘不放’的。
她心里有几分遗憾。
阮林香欲走,没想到那张老太又从袖口拿出一个粉包来。
这回她有决心多了,不作犹豫将粉包里的东西散到了面里。
包药的油纸则被她随意扔在脚下。
都不用搅动,抖动几下汤盆,那点粉末就融入汤中,再无半点痕迹。
此时她的模样有几分可怖,纵是粗神经如阮林香,也看得有几分心惊。
眼看张老太要转过身来了,她连忙身子一侧,跳到了院子中。
院子还是那个院子,少了几只鸡少了两个人后,竟显得有几分荒凉来。
“阿香?”张老太的声音从她后方传来。
她语气表情有几分怀疑:“你甚时候起的?我竟是不知。”
阮林香眨眨眼,好脾气应她道:“才起。”
两人一个廊上,一个廊下,互相望着不说话。
“既起了就吃早膳吧。”张老太开口。
阮林香跟在她后面进了厨房。
“你吃大盆的。”张老太让阮林香端自已的饭盆:“你饭量大,这一盆应是够了的。”
阮林香看她一眼,笑笑没说话,端着盆进堂屋。
张老太端着自已的小碗也跟着进了堂屋。
阮林香将盆重重放在桌上,坐着没动。
在吃饭之前,张老太还有话要问她。
所以她握紧了手里的筷子没递给阮林香。
她握着筷子的手在桌底下微微颤抖。
手抖得止不住,但好在她口舌恢复了利索,口齿清晰,发音准确。
“阿香,吃饭前,我真心实意问你一句,你愿意留在我家么?”
阮林香摇头:“不愿。”
“等县令奖赏下来,我拿了奖赏要去找我的‘爹娘’。”阮林香在张老太略微错愕的表情中,好声好气解释道:“找到了他们之后,我要问一问他们为何要卖我?弃我?骗我?”
“无人性的野兽对幼崽尚有十分情,何以身而为人的他们却能如此对待他们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