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老问清楚了阮林香的身世来处,他历经三朝,又做过皇帝和太子的老师,堪称本朝第一人精也不为过。
只凭阮林香说自已是付三云的女儿,他就猜出孟家那个正在享福的孟珍珍来处透着诡异。
“将姓孟的一家全叫来,还有那个。。那个大胆的奴婢,将他们全叫来。”祈老心也有几分乱,他坐不住也站不定,在院中不停来回走动。
他拧着眉在想还该叫谁,结果愣是想不起来,于是大声吩咐道:“将姓孟的一家全叫来就是了。”
适才那个看门小伙领了命就要走。
祈老想了想又补充道:“叫正经主子就行,其他乱七八糟的人让他们别来。”
叮嘱完又转头去看阮林香。
看到她熟悉的眉眼、轮廓,心稳了不少。
脸上漾出笑来,去她身旁坐下,温声安抚她道:“在事实面前,冒牌货争不过的。”
阮林香心里复杂,没想到事情能这么快就被捅破,她一时也不知要说什么才好,只能看着他笑。
林晋文则在一旁昂着脸,心里觉得分外自豪。
他只怪自已反应太慢。
没早些发现阮林香长相与祈公子的相同之处,否则,必不能叫那个冒牌货享这么久的福。
这时正是未时,孟家的大小主子不是在小憩就是在玩耍消食,听到祈家派人来请,一个个都惊得不行。
他们孟家与祈家光有个亲戚名义,其实很少来往的,这回发的什么疯?竟然将所有的人都请去?
所有人都好奇,都想跟去看看。
但人家说了只请正经主子,那不是正经主子的人就自觉退下。
其他人都十分自觉,唯有仙氏。
明明是祈家来请人,她竟然越过孟祈氏,扒着孟伯爷的手臂轻轻一拧,再风情无限地看他一眼,孟伯爷就主动开口叫她赶紧换衣裳一起去。
孟祈氏没心思理他们这些小动作。
她原本打算去武家拜访的,这会儿也只能带着满腹心事上了车。
付三云和孟珍珍上午头去过一回武家,没找着阮林香的人,此时自然也是神思不属跟着他们一起走。
祈府大门敞开,专为了迎接孟家人而来。
等人都进了院,大门又缓缓关上。
会客厅里只有祈老和林晋文。
两人面前摆着的茶杯却有三个。
不过没人关心这盏多出来的茶杯是谁的。
祈老虽然致仕,但他朝中好友、学生无数,每天多的是人来看他。
还有陛下和太子也常来祈家,所以他虽然致仕,但实际上他的名声地位还在,世人还是称他一句“祈太师”。
孟伯爷注意不到这些,潦草招呼过自已的老丈人之后,他对林晋文热情地打起了招呼。
都说武家三房不行,但蚊子再小也是肉嘛,他就不信三房要真出了事,大房能放着不管?
武家大房他不好往前凑,先往三房面前凑也一样的。
“人都来了?”祈老开了口,结果一抬头就叫他看到不干净的东西。
仙氏无视了他这个屋主人、无视了孟祈氏这个主母,正挨着孟伯爷给他倒水喂水呢。
两人目中无人浓情蜜意 ,竟是将他祈家大厅当成孟家婚房了。
祈老朝女儿看过去,见她跟个木头一样站在那儿无动于衷,他心里直摇头。
他最后将目光投向孟珍珍和付三云。
这两人也跟木头一样,魂不在其位。
付三云便罢了,孟珍珍这副样子却是不对的。
换作以往,她早就凑到自已面前来叫外祖了。
他看着那对母女,心中冷笑。
他移开目光,高声说道:“有一件事儿撞到了我面前,所以,我将你们都叫来对对。”
听他这样说,有人茫然着抬头看他,有人不以为然仍在互咬耳朵,间或有调笑声传来,有人则心里忐忑朝他看去。
见他也正看着自已,吓得心瞬间就漏了一拍,连忙避开他的目光,朝他恭敬地略弯着腰,作足了一个听话奴才的模样。
祈老却不打算放过付三云,他一指她,语气嘲讽:“那个谁。。孟家义仆是吧?”
他朝付三云招手,将她叫到众人面前。
“你来,你再仔细说说你是如何护着你家小姐出逃、谋生,最后又是如何一路护着她找到孟家来的?”
什么?
他如何又问起旧事来了?
这下连原本不以为意的孟伯爷和仙氏也停止了低语,纷纷抬头看向付三云和祈老。
见看不出什么,两人一阵对视,表情很不以为意。
孟祈氏也抬头看向自已的爹,表情里也透着几分茫然。
付三云被他点出来站到人群最中央,感受着屋内各色目光的打量。
这种目光她经历过,所以,她还不至于太乱。
她脑海中一边在过祈老的话,下意识就跪下回话。
顺滑无比说着自已说了无数遍的谎言:“奴婢当初带着小姐和夫人走岔了路,因着那时处处危险,也不敢回头去找,就只能这样错着走下去。”
“后来越错越远,奴婢就更回不了头。”
“奴婢就这样带着小姐到了一处偏僻的乡下,养她长大护她周全,待闻得外头战事平息后,于是想尽办法带小姐回了京,使她一家团聚。”
祈老边听边点头,口中又说:“你之前说自已一直护着你家小姐,一生未嫁?”
付三云口干心慌,点头又摇头:“奴婢一生未嫁。”
话出口她马上就想到已在京的阮林香,在想是不是要为她的存在找补些什么?
耳中却又听祈老问:“你一生未嫁,只除了你家小姐,身边再也无一个亲近之人,是否?”
是还是否?
付三云愣着一颗脑袋,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
点头的话,倒是和她一开始来京时说的话对上了。
若摇头,那他们若是碰到阮林香,被她当众叫我一声‘娘’,那岂不就糟了?
明明刚上京来认亲时,说的是自已一生未嫁,在偏僻乡村忠心耿耿守着小主子的。
这回若一改口,岂不是?
“外祖您莫问了,再问就要勾起付嬷嬷的伤心事了。”孟珍珍出来站到付三云身边:“我们在村里待了那么多年,怎么可能没有一两个知心人呢?”
“别的不说,付嬷嬷她曾认了一个无父无母的可怜女子为干女儿。”
孟珍珍集了付三云和阮老头的血脉所长,在事情来临时,表现得比亲娘付三云还要稳定。
她看着院中诸人,笑得有几分怀念的样子,谎话张口就来:“彼时我尚不知自已的身份,成天跟在她屁股后面叫她‘姐姐’,叫得极亲热。”
“说起我这个姐姐,她。。。”她目光一转,就看到了林晋文。
这个人一动不动隐在那儿,我差点就忘了他。
她想到他昨天是见过自已和阮林香在一起的。
嘴里的谎话瞬间也有几分圆不下去,一时沉思着住了口。
她心里在怪事情发生得太快,没有给她们细细谋划、操作的时间。
祈老这时却又没顺着追问她所谓的‘姐姐’,而是改口问道:“你寻亲时的信物呢?再拿出来我瞧瞧。”
信物才被阮林香抢走,这老头就跑来问了,他莫不是真和阮林香先认上亲了吧?
想到此,孟珍珍的心一下就提了起来。
她又看一眼一直没发声的林晋文,心高高吊在那儿,十分难受。
她于是再看向场中其他人,没有一个人出声为她圆话,都在等她接着说。
付三云垂着个脑袋也不知在想什么,真是一点儿用都没有。
堂上祈老又在问了:“嗯?信物呢?”
孟珍珍极力让自已冷静下来:“外祖,父亲,母亲请见谅,我看湖时,信物不慎掉进了湖里,却是捞不回来了。”
说罢略有几分委屈地样子说:“再说信物并不是独一无二的,若有人起了坏心仿造,这信物便没了作用。”
“不说信物,女儿身上的胎记娘当初可是亲自验过了的呀。。。”说完她似是才反应过来,立马委屈不已地开始哭。
“外祖何以又开始追问起孙女儿来了?都过去这些年了,您仍是不肯信我么?”不过两句话的功夫,她的眼泪就止不住,挨着付三云摇摇欲坠,伤心得不知如何是好。
“您可是又听了什么人的谗言?怀疑起孙女儿来了?”
说完就朝孟伯爷冲过去,埋在他的肩头哭:“父亲!爹,爹啊。。。女儿实在是委屈,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外祖还是不肯信我。”
“女儿,孟家,祈家。。。爹!”她趴在他肩头泪流得汹涌,都要将孟伯爷的厚衣裳给浸湿了。
孟伯爷还是有几分疼她的,闻言就想为她撑腰说祈家人两句。
就是了,这明明是我孟家的事,你祈家少来吓唬人!
祈老一瞪孟伯爷,又接着说道:“你所谓的胎记,我这儿认识一个人她说她也有胎记,你说这巧不巧?”
他这样一说,孟珍珍心就是一凉,哭声都顿住了。
付三云这时也猛然抬起头来,慌张着朝祈老看去。
何以这样快?何以这样快!何以叫她阮林香这么快就找到祈家了?真是天要收我。。。
正想着,她像是看见什么吓人的东西一样,呯一下就坐到了地上。
她看到阮林香了!
她果然。。她果然这么快找到祈家了!
她瞪着从屏风处走出来的阮林香,心乱如麻。
不止她。
杨中所有人见到阮林香都起了很大变化。
仙氏这时也不趴着孟伯爷了,饶有兴致地这个看看那个看看,眼珠子转得十分勤快。
孟伯爷还好,他先感受到的反而是手臂上的疼痛。
原来孟珍珍看到阮林香果然在祈家,失控之下,竟然直接掐住了孟伯爷。
孟伯爷许是真怜爱她这个女儿,他竟然不忙着看阮林香,而是拍拍孟珍珍的手,轻声安抚道:“别怕。”
孟珍珍眨眨眼,可怜不已叫了他一声父亲。
随后稍一挪位置,躲在了孟伯爷身后,垂眸细思起来。
从见到阮林香起,孟祈氏便什么都听不到了,她眼里只有阮林香。
她这回离阮林香近,一下就认清了她的面容、她的衣着。
她身上穿的,是自已弟弟的旧衣。
还有她的眉眼,是那么熟悉令人怀念.....
她冲过去抓紧了阮林香的手臂,细细看着她的眉眼:“弟弟?阿启?”
眨眨眼再看,眼前的人其实不是我弟弟阿启。
她终于认准了阮林香。
心潮澎湃难当时,她一把将阮林香拥入怀中,眼泪夺眶而出模糊了她的视线。
我的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