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具尸体也算是个熟人。
哪怕其已经被水泡胀，隐约呈现出巨人观了，鲛人也能看出那张属于那个霓虹渔民的脸。
就是早前企图用网捕捞鲛人的那个，但这并不是鲛人想看到的画面。
尸体下半身缠绕的渔网昭示出了他落到如此境地的原因。
那张网鲛人也分外眼熟——其上的氛围让他确认了这就是之前困住他的那张。
而显然，这张网不会在乎困在里面的是谁，它和它携带的那些氛围都只是想让受困者去死。
很难说算是对方倒霉还是罪有应得，但这具尸体确实不能就这样放在这里。
何舟渡切去本体看了一眼小队进度——很好，已经快要和温迪戈那边汇合了，那么尸体就让后勤职员先带走。
之后无论是验尸还是告知亲属都算是个选择，但在对接组织完全派不上用处的情况下，很难说通知和处理能不能到位。
霓虹的政界受财团影响过大，情况很特殊，对接组织又是个逐年被边缘化排挤的情况，而且现在还全把自己作进去了……
呵，要不干脆给霓虹对接组织全部洗牌算了。何舟渡无感情地想。
处理不知分寸的猪队友比处理超自然难多了。
……
博伊斯在路边看见了一行旅客打扮的四人，那亚裔面孔的四人也在这时看见了博伊斯。
“…何局？”
领队的低头看看手机信息又抬头看看温迪戈，突出一个茫然——也不怪他，毕竟温迪戈现在这张脸和何舟渡相似度太高。
温迪戈对此的回应是懒懒一抬下巴，露出个何舟渡绝对不会露出的倨傲笑容。
“认错了哟——？”他恶趣味地拖长了尾音，指指自己，“因为自己的脸在霓虹太明显，所以借了局长的呢。”
“博伊斯，”领队了然点头，“灵务处欧美组B9队已全员到齐。”
“何局让我们听你的安排，怎么说？”
“认知屏蔽力场带了吧？”博伊斯在手机上将一个范围圈定给他们，“让外围职员协助你们，我需要你们在第二天日落前把这个范围囊括进去。”
“……这个大小的范围？”领队皱了皱眉，“范围里的普通人怎么办？”
“相信霓虹的结界术呗，能怎么办？”
博伊斯漫不经心地态度让小队成员面面相觑，但好在前者很快解释道：
“对接组织依靠不了，但霓虹警方那边也不是不可以让他们动起来。”
他晃了晃手机上的聊天框：
“正路走不通，那就走别的路子咯？比如说一场袭击预告。”
“要直接公开控制舆论情况？会引起大范围混乱吧？”领队说完自己也摇了摇头，“算了，没办法的事情，我会带队先去布置认知屏蔽力场。”
“如果真的有在这种情况下还没离开的，也没有被霓虹的结界守护住的人，”博伊斯摊了摊手，“我们无能为力。”
“说到底，疏散群众本来就不是我们的工作，不是吗？”
那张与局长相似的脸上带着笑，只是笑不及眼底：
“霓虹的对接组要重新审查了，只会拖后腿的监督者GSA不需要。”
接受监督的前提是监督者真的对他们存在助力。
B9领队没有再多说什么，明确了博伊斯的意思后很快带队离开，去联络外围成员进行对力场的布置。
他们可有的忙，那个范围要比鬼王可能出现的地方大得多，囊括了周边的好几个街区。
这当然不是局长在定范围的时候乱来浪费资源，而是和此地超自然的情况相关。
鬼王鬼王，顾名思义，对方身边定然聚集了不止一只妖魔鬼怪。
那群阴阳师这么急切地赶来，也正是因为鬼王一旦出现，此地必定会出现百鬼夜行。
依照此时霓虹的这个氛围浓度，如果对方将百鬼夜行的时间定在黄昏，会撞见这群鬼怪的普通人绝对不少。
哪怕以最好的情况去计算模拟，普罗维登斯得出的结论也是至少几百人。
这是GSA绝对不容许出现的情况。
所以屏蔽力场的范围很大，而他们也需要想办法清空此地居民。
定了计策，普罗维登斯的执行是相当迅速的——毕竟这种事情GSA也没少干过，有时候总是需要一点特殊手段。
因而在本地警局开始忙碌起来之际，GSA灵务处的小队同样没有闲着。
力场发生器一个节点接一个节点的布置下去，屏蔽力场的大网也已逐渐展开。
……
次日上午，距离袭击消息放出去已经过了四个小时。
温迪戈站在一处建筑的天台上，冷眼注视着下方街道上慌乱逃窜的人群。
警方还没开始处理接到的紧急情报，就发现袭击的消息已经扩散了出去。
所以现在的街上尽是一片混乱。
秩序不能说完全消失只能说所剩无几，人们拖家带口地推搡着彼此，车辆的喇叭声刺耳且嘈杂。
好在警方意识到情报泄露之后便也已经在组织撤离，才没引起更大范围的混乱。
不过仍然有人在这个情况下受伤，无序的踩踏和拥挤乃至车祸的发生是完全无法避免的事情。
原本如果对接组织不失联，他们就可以有更多的时间来处理这一切，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导致人群拥挤。
黑发少年垂着眼，那双琥珀色眼里是对此刻损失的盘算。
直到有喘息声和脚步打断他的思考。
气喘吁吁爬上天台的是狛丘海音，他握着手机，先是扶着膝盖大口喘了两下才得到开口的机会：
“……那个，这样真的好吗？大家都很害怕很混乱…而且已经有人受伤了……据说、据说可能救不回来……”
“不然呢？”
他得到了一句反问，再抬头的时候，狛丘看见的是少年似笑非笑的神态。
“你是想说我的处理不正确吗？”
博伊斯从天台边缘的栏杆上起身，几步走到狛丘身前，分明身高比狛丘略矮，他却生生看出了俯视狛丘的感觉。
“我只是…只是觉得……”
对上那双琥珀色的眼，狛丘的声音就逐渐小了下去，直到最后讷讷地说不出话。
“你只是觉得我们不该让普通人受伤甚至死亡，对吗？”
博伊斯歪头，笑着问他，只是眼中全无笑意：
“那你有没有想过，现在不把普通人赶走，他们会受伤的人数就会更多？或者你想让GSA的人分出来去保护这些累赘？”
狛丘没有说话，但他的神色表明他确实是这么想的——GSA应该尽力让普通人毫发无损，哪怕因此造成牺牲。
“从职责上来说，”博伊斯的语调被拖得很长，“这确实是我们该做的，而且我们原本也真的可以做到。”
“所以你要不要猜猜看我们为什么做不到了？”
狛丘语塞，而博伊斯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他手中没有摁灭的手机屏幕：
——上面是一则父亲因此次混乱车祸去世，家人在一旁哭泣的新闻。
那双琥珀色的眼从狛丘挪到了出现在天台的另一人身上——B9的领队上来汇报力场布置情况和撤离结果。
但没等这个中年人开口，他就冷不丁听到温迪戈用霓虹语问：
“张队，我记得你家里有个刚出生两年的女儿？”
能被派来霓虹，这位领队自然是懂霓虹语的，而且他瞥了一眼狛丘，虽然不明白，但仍然配合地回答：
“是的，我女儿今年刚两岁，她很可爱。”
像是因为这段对话想到了家中的女儿，领队松了松眉眼，露出个发自内心的微笑。
博伊斯睥了僵硬住的狛丘一眼，没有继续这个家常话题，只是颔首示意领队可以开始汇报了。
于是二人的对话转为华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