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舟渡算是擅长社交的那类人,最起码应付围上来的行动队成员是绰绰有余。
也就只在这个时候,他那种从容不迫的气质才能盖过那张年轻的脸,看起来有了代理局长的样子。
“好了,都围在这里干什么,”没让一群人围太久,谢玄洲笑骂道,“分配的任务完成了?还是枪法比得上我了?”
那几个队员倒是也知道分寸,笑着散开了,其中一个短发的女性还回了谢玄洲一句:
“老大你也比不上何局哇!”
“去去去,”谢玄洲摆手做驱赶状,“你以为何局为什么是何局,我为什么是你们队长?”
这句话让那人缩了缩脖子,嬉笑着也就退开了。
于是何舟渡和谢玄洲周边清静下来,而直到这时,陈铭才关掉聊天信息,他收起手机走上前来,像是随口一问:
“何局以前练过枪吗?”
“接触过但不多,”何舟渡将训练枪放回,同时轻声回答道,“我总不能完全没有自保能力。”
“这可不止是自保能力的程度。”
陈铭这般感叹道,但他并未没有针对这个话题多说什么,只是瞥了谢玄洲一眼。
“是好事嘛,”谢玄洲道,同时也就收起了手上的训练枪,“走吧,我们去别处,不然那群小子就要一直暗搓搓盯着何局你看了。”
确实如他所言,人散开了,视线可没移开。
何舟渡自然是没什么意见,他松松笑了一下,跟上了谢玄洲的步伐。
和行动组紧挨着的是后勤组的地盘,前边的部分是医疗队的,后边才是新闻舆论队的。
到了医疗队,带路的就成了陈铭。
不过,陈铭大概是不觉得这带着淡淡消毒水味的地方有什么值得驻留的。
因此带着两人草草过了一圈,陈铭就很快绕开了医疗队负责的位置。
三人经过新闻舆论专队的时候,徐文粹正在和他手底下的人说着接下来的安排。
这人的话总带着点淡淡的颠味,只不过看周围人习以为常的表情,他们大概是已经习惯了徐文粹的表现。
甚至还能听到有人和徐文粹一唱一和的。
玩归玩闹归闹,从众人身旁的电脑来看,他们的工作正在持续进行。
因此三人也并没有多做打扰,很快就绕过了后勤组的区域,向着研究组进发。
用于研究的区域是整个工作区的最里面,甚至可以说是工作室的最下层。
何舟渡倒是知道为什么。
某些研究工作是需要收容区的个体进行配合的,所以研究组的位置和收容区实际上离得很近,并且拥有可操作的上下通道。
然而几人刚一下来,就发现研究组似乎陷入了某种混乱。
一只棕黄色的、面部生着粗壮怪异硬质物质的兔子自研究组中飞奔而来。
“诶!谢队!陈队!何局!帮个忙!抓住它!”
追在兔子身后的女性绑着单马尾,打扮靓丽,此刻却因为乱窜的兔子显得有些狼狈。
谢玄洲眼疾手快一蹲手一伸一摁,就给那兔子按住了,他提溜着兔子后颈整只拎起来,给递了过去:
“小东西挺会跑,给。”
“谢啦!”
那人跑上前来接兔子,何舟渡便得以看见对方胸前的工作铭牌:
余苓。
“这是去做什么的?”谢玄洲随口问。
“去回应沃尔珀丁格的情况,”余苓抱着不太老实的兔子回答道,“这是道具组啦。”
“打算直接说成患病的棉尾兔吗?”陈铭倒是看出些什么,“我是说徐文粹找我问那个干什么。”
“嗯对,徐队本来是想找薛组的啦!”余苓眨眨眼,轻快地回道,“但薛组当时在忙着看什么东西,所以让徐队去找陈队你了。”
“她在看的东西也和沃尔珀丁格有关。”
陈铭简短地提了一句,便结束了这次寒暄。余苓笑着和几人告别,匆匆抱着兔子离开。
“走吧,里边现在估计成兔子养殖场了。”陈铭俨然来过不止一次,率先推门而入。
说是兔子养殖场有些言过其实了。
何舟渡跟着进去时里边还是极为整洁的,只不过确实有兔子,而且不少。
那些兔子自然不是通常的野兔。
它们头生鹿角,背生双翼,真正的名字正是之前提过好几次的沃尔珀丁格。
兔子们聚集在科研区一个宽大的收容区域中,地面铺了泥土和草皮,也做了程度不弱的丰容,看上去显得极为和谐。
薛霖正站在这个收容区前,像是在观察着什么。
此刻听见开门声,她回过头来:
“你们过来了啊,正好。”
她没有掩饰自己的疲惫,脸上的颜色是困倦的,只有那双眼睛闪着莫名的兴奋光彩。
“何局,”她招呼何舟渡过去,“来看看这个。”
虽然只有何舟渡被招呼了,但剩下两人自然不会在门口杵着,也就一并跟了过去。
何舟渡顺着薛霖的指引看向收容区中。
这一小群兔子约摸20来只,大概是被观察的久了,有新的人类出现也不怎么紧张,只是自顾自地在收容区中活动。
而薛霖让他看得却并非只是兔子。
她敲响了铃,并投放了草料。
就像是经过长久训练的犬类一样,在铃声响起的那一刻,兔子们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于是二十几只兔子聚集向喂食处。
这个收容区的喂食处并非是简单直白的投喂,在喂食处的入口放置了一个装置。
何舟渡扫了一眼便明了——取血用的,而且是专用器械。
毕竟鹿角翼兔的血液提纯配方是留在GSA的资料库中的,所以GSA确实是有这方面的器械在。
每一只个体都需要经过入口的装置,于是那些鲜红的液体就顺着透明软管聚集到了收容区外的装置中。
兔子们被扎了耳朵,看上去却没有什么异样,显然是已经习惯了。
而那些针孔亦是飞速愈合,不出几秒便看不见了,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薛霖戴了手套自收容区外的装置处取下那一整盒二十七根试管,翻出一支朝何舟渡示意了一下:
“每次十毫升,两天一次。提纯比例是五比一。”
这话听上去似乎有些没头没尾,但何舟渡到底是听明白了:
这是在说血液提纯物的产量。
“做得很好,”何舟渡由衷地夸赞道,“一个非常好的开始,剩下的产量扩大只是时间问题。”
薛霖俨然是疲惫而神采飞扬的,何舟渡的肯定让她扬起个浅淡而满足的笑。
是相当少见却发自内心的笑意。
只不过这种笑意没有持续多久,薛霖很快将其收敛,平淡地叙述道:
“如果有更多样本的话,我能做得更好。局里的资料库并不仅限于沃尔珀丁格,我也可以。”
薛霖在专业领域上的自信让她哪怕是以有些疲惫的神色开口,语气也依旧是肯定。
话说到此,代理局长还未来得及开口,便看见薛霖望了过来,发问:
“何局能给一管你的血吗?”
“嗯?”何舟渡难得带了些诧异,一个疑惑的尾音足以说明他的惊讶。
但很快,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微微弯起,何舟渡温和却不容置疑地说:
“不能。以及,不要再提这个要求了,薛霖。”
“好,抱歉,不会再提了,”薛霖的目光一扫三人而过,点点头爽快地道歉,“只是有点好奇,但既然何局你这么说了,我不会再深入思考。”
何舟渡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带着点笑意温和地道:“大家都有秘密,这不奇怪。”
话语间,代理局长平静地回头,用一个极其明显的动作看了陈铭一眼。
而后挂着笑靠在门边,只是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的谢玄洲也没逃过这个注视。
陈铭双手插兜的动作顿了一下,他闭了闭眼没说什么。谢玄洲仍是在笑,只是不知为何那种表情显得有几分疲惫。
薛霖完成了那部分实验便打算回去休息,于是一行人自然也就离开了研究组。
不过三人一路上的聊天远远不如之前频繁,陈铭不知是在想什么,何舟渡也不说话。
只有谢玄洲在走了一段路后冷不丁开口:
“何局想好去哪儿吃饭了吗?”
像是没感觉到这个气氛一样,谢玄洲突然问出了这个无关的话题。
“我?我对魔都不太熟。”何舟渡看了他一眼,回答道。
“诶?不熟吗?”谢玄洲像是有些意外,“我以为何局是魔都人。”
“我不是魔都人,”何舟渡回着他的话,“我是浙杭人,只是来魔都读研。”
“这样啊,那地方我来定?”谢玄洲眨眨眼问道。
说着,谢玄洲还笑着补充:
“放心,我肯定挑最贵的那一批,这我熟。”
“行。”何舟渡点点头,默许了。
“我们只是赌钱不是要命对吧谢玄洲?”陈铭终于忍不住了,“你收着点,别给我存款嚯嚯光了。”
“好好——你放100个心,”谢玄洲仗着身高优势揽过陈铭的肩,“都哥们,我怎么可能让你存款变成零呢?”
“……谁跟你哥们。”陈铭翻了个白眼,却也没甩开谢玄洲的手。
“哎,你这话就见外了,”谢玄洲笑吟吟地,“当初刚入职那会儿,我们三人小队简直是所向披靡,嘎嘎乱杀。”
“你们负责乱杀我负责嘎嘎?”
谢玄洲对此的回应是竖了个大拇指。
陈铭面无表情地一矮身子,从谢玄洲手底下避了出来:“滚吧你。”
何舟渡看得有些好笑,他倒是知道这两人为什么这种表现——一唱一和松气氛呢。
但有些事情,不是说装作没发生就可以揭过的。
“陈铭。”
于是,代理局长用一个名字打断了二人的打闹,待到被喊了名字的医生望过来时,他才开口:
“为什么要让薛霖问我要血呢?”
另外二人的脚步被代理局长的停顿而连带停顿,谢玄洲收敛了笑意退开两步,而陈铭垂了垂眼,终于开口:
“这听上去可能像是脑子有问题,但……抱歉,何局,我怀疑你不是人。”
医生说这话时语气平静,就这么毫无顾忌地,在他的怀疑对象面前把自己的猜测捅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