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括那周臣，他当时只是京兆尹府的一个按察使，姜寒星当时不是没查过这件事，周臣不仅没跟着那京兆尹敲诈勒索，他还曾劝过，只是没劝成，要说报仇，怎么着第一个都轮不着他。
而且哪里有那么巧合的事，刚好周臣身上背负着那样多的秘辛，刚好就是他要复仇的人？
“所谓的复仇都是假象，”姜寒星眯着眼睛死死地盯着沈环，“就是要用这桩陈年旧案，好把周臣的案子掩盖过去，好一并把他背后的那些事掩盖过去。”
沈环笑了起来：“我就说瞒不过你，你打小就那么聪明。”
为什么要把周臣之事掩盖过去，姜寒星心里很清楚。
如果她到现在还看不出周臣案背后有两方势力在博弈，那她还真的白在东厂混这些年了。王沛这边是想周臣案水落石出，而徐桓之以及他背后的人想的却是，如何要把这件事情压下去。
她如今是在为王沛做事，沈环却是在为徐桓之做事，她本应该见到沈环的第一面就拔出剑来杀了他。但问题在于，她帮王沛做事的心并不真，沈环帮徐桓之做事也并非他本意。
姜寒星还是忍不住劝他：“这个徐桓之，他究竟是答应了你什么，你这样为他卖命，我跟你说他这人真信不得的……”
沈家案，姜寒星不是全然无知晓，她后来有查过相应文书，排除那些经手官员的一点点私心所引起的连锁反应，罪魁祸首是谁沈环与徐桓之都心知肚明，不就王沛吗？
可徐桓之果真会帮他杀了王沛来助他完成这复仇吗？
徐桓之不会。那在沈环心里，杀了一个京兆尹，就算是复仇成功了吗？
若是这样，他不至于还在这里折腾，而且姜寒星相信，他已经像自己一样，查出了直接凶手是那个负责看管沈少爷的狱卒。
沈家小少爷是怎么死的，许多人最终都含糊其辞，但姜寒星有亲自找过当是负责验尸那老仵作问过，他身上并没外伤，是心疾发作。
他打小就有心疾，哪里会不知道发作时是什么样子，所以弗一发作，就去向那狱卒求助了，但那狱卒不仅不肯施以援手，还辱骂刺激他，以至于沈家少爷硬生生死在他面前。
如今他徐桓之借着沈环折腾出这样一大摊子事，那狱卒还好好的，这难道能说徐桓之是真心帮他吗？
姜寒星只恨劝不醒沈环，偏还说什么来什么，那直接凶手还出现在了她们两个跟前。
梁少大剌剌地踏着步子，走到了姜寒星跟前：“不是叫你跟着我办案子，你这是来干什么？”
姜寒星看着梁少。东厂之人，无一例外，都是阉人走狗，要进来先要礼仪道德全抛弃掉，里头自也没什么果真好相与的人，一群狠人。但就算是狠人之中，梁少也是最出挑的那一个。
他本是孤儿，被京成里一家心善人家收养，养大他到成年，而后他养父母年老，钱财分予亲生女儿比分给他要多，他便起了杀心，亲手勒死了他养父母，而后又逃亡，路上又犯下好几桩命案，最后终于落网，关进天牢没几天，刚好又碰上犯人暴动，前去镇压的官员站在外边喊，谁先第一个降伏，便给黄金十两，梁少抬手便砍了一块拼杀出来的同伴，投奔官军入了。
也是因此，梁少被王沛赏识，到了东厂，毕竟他一开始除了狠劲外旁的都不好使，所以刚来也就是个狱卒，是沈家少爷这事铺平了他往上走的第一路。
沈少爷死后，其实相关人员都挺慌张，毕竟有钱能使鬼推磨，沈家又确实挺有钱的，是梁少主持着，硬是先给消息瞒了下来，等到钱到手，还杀人诛心地又把沈少爷尸首给还了回去，硬生生逼疯逼死了沈家夫妻，他也因此，长出了脑子来。
梁少因为这事调到了北七道，成了番役，大约是因为番役毕竟油水丰厚，之后倒是没再起什么风浪，但狼么，注定是要吃人的，所以段修己一朝机会浮现，他马上扑上去咬断了他气管，自己也又上一阶，是百户了。
如果能随着姜寒星心意来，这样人，她自是连打个照面都嫌恶心的。
可从母亲去世后，她就再也没有了任性的权利，所以她哪怕心里再不情愿，也还是要毕恭毕敬地打招呼：“回百户，属下刚发现了一些线索，所以追了出来。”
“是吗。”梁少看了眼她手里沈环一眼，又踹了一脚，“是他吗？”
姜寒星没有一点犹豫的给沈环推了出去：“就是他。属下刚看到大人在查京兆尹大人日常饮食，又想到到京兆尹府时曾看到一下人鬼鬼祟祟。”
她脸上十分自然地浮现出谄媚色：“不知道事情是否果然与吃食有关，属下刚问过了，这小子是给京兆尹大人送饭的下人。”
姜寒星也不知道沈环究竟有没有到京兆府里过，总之她就是这样说，是则刚好给沈环推出去，不是也就是一个揣测，自己揣摩不对，梁少反而还开心，怎么算都稳赚不亏的。
梁少看了她一眼，还没来得及点头，沈环先挣脱他冲了出去，边冲边从怀里掏匕首，二话不说就是要往梁少身上刺：“狗贼，你还我家少爷命来！”
梁少哪里想过会是这种场面，当即愣在了原地。
姜寒星也没想到，原来沈环折腾了这样久的复仇，最后一步竟就这样直白而干脆吗？
幸而她脑子里虽想事情也并不影响她身手快，脚一伸一踹，沈环便又倒了下去，临倒下去前手中匕首只够挑开梁少衣襟。
姜寒星赶紧给他手又摁回去，边摁边认错：“是卑职失职！”
“你知道就好！”
梁少这样说着，寒冬腊月里，他也没立即去合上衣襟，而是蹲了下来，去看沈环，姜寒星眼神往旁边一掠，刚好看见他胸口处伤疤。
是剑伤，在第七根肋骨上半寸。
这是四年前，她在折辱她母亲那人身上留下的伤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