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姑娘好会夸人!”
徐嘉也跟着笑了一下:“若是别人,在下绝不肯受这样的谬赞的,但既是姑娘,在下便少不得要厚着脸皮受了。”
姜寒星着实不知,为何是她,他便要厚着脸皮受了。
但确实他这话一出口,暗流顿时便在他们两个之间涌动起来了,似有若无,她拦都拦不住——其实也不大想拦,因为徐嘉这话一出口,吴垣沛顿时便要走了。
“老夫是想着认识认识,两位日后也好相处,”他捋着稀疏的胡子,笑眯眯的,“如今看来,恐怕反倒是多此一举了。”
这话她怎么接,姜寒星只能干笑:“大人这是哪里话……”
“不必这样拘谨!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才是要紧事,什么礼啊教啊的,那都是假的,”吴垣沛一个劲儿的摆手,“你们聊只管聊你们的,户部到如今还不曾过来人,老夫去瞧瞧,便不在这儿讨你们的嫌了。”
姜寒星也只好和徐嘉一块儿拱手送了他去。
“不生气吗?”吴垣沛走后,徐嘉探着头问她,“他方才话里话外,那样的想你。”
这话着实让姜寒星好愣神,他这意思是,吴垣沛方才同她那两句话,也太轻薄了些吗?她舔了下嘴唇。不是,吴垣沛是什么身份你徐主事并不知晓吗?你让我因为这样一点小事去记恨他去?何况若不是你话里话外那般的暗示了,吴垣沛一个半百老头儿,会平白无故的往风花雪月那上边扯吗?
“有什么生气的,吴大人又没想错我,”姜寒星眉毛一挑,“我们江湖儿女,确实是并不同徐主事这般,拘泥于礼教的。”
他们两个人肩已经要碰着肩了,她还接着往前走:“旅途漫漫,真有段露水姻缘排遣下寂寞,也很好啊。”
她额前的碎发直往徐嘉鼻尖上飘:“既然并不是谈公事,我便也不同徐兄以公务相称了——你说是不是,空明兄?”
“是在下的不是,怕寒星姑娘生气,没想到却是在下惹姑娘生气了。”徐嘉伸手摸了下鼻子,看起来依旧是游刃有余,“不过在下是真没想到,姑娘原来竟是这样的脾性。”
他既然服了软,姜寒星也不愿意同他多计较,重新靠回了树上去。
这么一番你来我往,困意是全然没了,身体的疲惫却仍旧是挡不住:“几面而已,徐主事别弄得跟多了解我似的。实不相瞒,徐主事,你到九江是去做什么,我其实清楚。”
所以她决定把话同徐嘉摊开来说。刘瑾不是让她耳聋眼瞎吗,那她就真把话都说明白了然后带着胡波元做瞎子去。
徐嘉看着她:“哦?清楚什么?姑娘不妨说来听听?”
“你觉得我清楚什么,我便清楚什么,”她心下坦荡,便并不管徐嘉究竟是什么眼神,“我说这些话并不是恫吓徐主事来的,所以也不必同徐主事证明什么。”
徐嘉笑了起来:“那又从一开始便何必要说呢,想来在姑娘心里,你我应当是并不相熟的。”
“为了让徐主事明白,我并没什么多管闲事的心,”意思就是,“所以也请徐主事,不要来打我的什么主意。”
徐嘉扭过了头,没置可否,只是道:“原来如此,在下还以为方才吴大人是看在下来的,如今看来,怕原来是来看姑娘的。”
反正她该说的都说了,他就算终究不肯,两下难看,也是到时候的事了,不必现在就弄得都下不来台。姜寒星顺着他给的台阶走了下来:“或许吧。”
“吴大人其人,寒星姑娘清楚吗?”
不怎么清楚,只知道是刘瑾的人的程度。但姜寒星没这么说,她反问他:“徐主事呢?”
“我也不清楚,看起来倒挺和善的。”
姜寒星心里冷笑一声,你此去是专门同他对着干的,难道连他究竟是什么人都并不知晓吗?也太虚假了些。顿时觉得好没意思起来,连虚与委蛇的话都不愿意同他多说了:“徐主事方才也看到了,我实在是乏得很,要是没什么……”
“斗篷我收到了。”
他不说她都差点忘了这事了。姜寒星正要走的脚步停了下来。当时也是,她给忙的差点都忘了这事了,还是吴荃想起来了这事,从乱葬岗回来后的第二天早上给送过去的。
不管怎样,那夜的事她终究是感激的,谢他的雪中送炭,也谢他的并不相迫。
“并不是徐主事的斗篷吧,”姜寒星指着他薄薄的夹袄,“顶厚的雪狐皮里子,可我瞧徐主事并不是这样怕冷的人。”
“寒星姑娘好眼力。是老师畏寒,有贵人特意从长白山的猎人那儿寻了来,赠予老师的。”
姜寒星轻轻吸了口气。她猜到了是李东阳的,老师这却真是不知。不过她其实应该想到的,不是关系实在亲近,哪儿能当时李东阳坐在马车里,一句话都不曾说。
徐嘉半真半假的同她抱怨着:“就因为这事,老师说我再一声不吭把他的东西借给别人,就罚我今年过年一个饺子都不准吃——不过咱们今年应该不会在京城过年了,到九江估计元宵都过完了。”
姜寒星的羡慕倒是很真:“徐主事同老师的关系倒是……”
“寒星!”
一声怒吼把她的“好”给噎回了嗓子眼儿里。
姜寒星恼火起来,猛地一回头,长发甩起老高:“不知道这是什么场合吗?喧闹什么?”
方明一撇嘴,在她跟前站定:“要紧事!”
不知道多少天没洗澡的味儿伴随着热气扑面而来,姜寒星掩了鼻子,剑柄往他胸前一戳:“三尺之外!”
又盘问起他来:“谁跟你说让你到这儿来找我的?”
“刘大娘!”他举着双手一边往后推,一边在姜寒星看不见的地方翻着白眼骂她突然又犯疑心病,“谁知道你这一去得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
他偷偷瞟了徐嘉一眼,略微压低了声音:“我总得知道我接下来应该干什么呀,要不你岂不又说我贪你银子……”
应该是浮云的事有眉目了。
姜寒星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想听见这消息还是不想听见这消息,反正她的身体在她想明白之前已经先做出反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