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棠垂眸不语,盯着亮起的手机屏幕暗下去,像一尊雕塑一动不动。
冰块触碰在眼窝下,拉回她陷入沉思的低落情绪。
苏晚棠抬头望着坐在床边,满身矜贵气度,长相斯文温雅的男人。
她张了张嘴,低声问:“傅司宴,我是不是个灾星?”
鄢家为保护她一人而惨遭灭族。
这对苏晚棠来说,如同一道厚厚的枷锁,压得她几近窒息。
“不是,你是所有人的希望。”
傅司宴的温和嗓音充满力量,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希望?
苏晚棠扯了扯唇,露出非常勉强的笑容,十足的讽刺。
她不知道所谓的希望是什么。
只知道鄢家为保护她,全都死于天道的雷击之下。
她的亲生父母死了,她的家也没了。
在一道道如巨龙的惊雷下,鄢家飞灰湮灭,永远消失。
苏晚棠双手抱膝,身子蜷缩,这种抗拒躲避的行为,让傅司宴意识到她的状态非常不好。
他不后悔告诉苏晚棠真相,却为她这样的难过,而感到一阵心痛。
傅司宴上了床,把苏晚棠搂进怀中,为她浮肿的眼敷冰,清润嗓音声调平缓地安抚她。
“棠棠,你不该把过错揽到自己身上。”
“隐世家族不止阎、鄢两家覆灭,所有人都为寻求一个公道。”
为了与天道抗衡,死的修炼者太多了,覆灭的家族也数不胜数。
苏晚棠闭了闭眼,低哑嗓音发闷:“我记得爸妈已经是筑基修为,如果不是我,他们能活下来的。”
只要想到是因为自己,父母都惨死在天道雷击之下。
她一颗心都丝丝拉拉的闷痛。
内心的自责把她淹没,令苏晚棠的呼吸不畅。
傅司宴对此无法反驳,可他又很清楚,鄢家保下苏晚棠不止是因为血脉。
他拍了拍苏晚棠的话后背,玉石般清润的嗓音,如泉水般清澈滚淌:
“当年阎家又何尝不是明知道会死,还是选择窥探天机。”
“所有陨落的修炼者明知会走向覆灭,还是选择与天道对抗,皆因一个信念。”
“对抗天道,结束这场长达数千年的压迫,是他们的毕生所求。”
苏晚棠保持一个姿势不动,仿佛没听进去,陷入自己的世界内。
过了许久,她抬起头,露出一双泛着水光的冷色眸子。
“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要杀了祂!”
平静的声音,透着森寒刺骨的杀意。
是了,天道此时凶手。
一切皆因那该死的天道。
苏晚棠内心的自责,仿佛找到了寄托,找到能支撑她继续前行的动力。
父母惨死,家族覆灭,总要有人来为此付出代价。
傅司宴摸着苏晚棠的头,宠溺一笑。
“好,我们杀了祂。”
仿佛只要是苏晚棠想要做的事,他都能一一实现。
阎、鄢两家数百人不能白白牺牲。
他跟苏晚棠肩负着与天道对抗,以及为家族复仇的重任。
内心有怨恨的何止苏晚棠一人,现如今修炼界内还活着的人,祖祖辈辈都被天道或多或少的祸害过。
一切终将会结束的。
快了。
这场交流会就是为屠戮天道而举办。
只是想要达成最终目的,需要付出一点小代价。
傅司宴抱着苏晚棠,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她,把接下来的种种部署深藏于心底。
苏晚棠正处于孕期,大哭一场后,消耗不少精气神。
她哭着哭着,就窝在傅司宴的怀里睡着了。
傅司宴把她放平躺在床上,白皙手指捏着她的手腕,摸着皮肤下的脉搏跳动。
一体三脉,双胎脉搏。
其中一脉微弱,几不可察。
孩子的脉搏一强一弱,弱的注定无法存活。
傅司宴的眼眸幽深如古潭,双眉紧紧拧在一起。
这两个孩子来得太是时候了。
可惜,注定有一个要牺牲。
傅司宴垂下眼睑,眸光温柔如水地盯着苏晚棠的小腹。
他伸出手,轻轻覆在平坦的肚子上。
里面孕育着他的孩子。
他们的存在注定不平凡。
傅司宴斯文俊美的脸庞神色从容镇定,抚摸苏晚棠肚子的手在轻轻发颤。
他闭上双眼,感受孩子们的顽强生命力。
傅司宴拉直的唇线,缓缓勾起一抹期待的笑意弧度。
翌日。
傅司宴跟苏晚棠换了一身常服,正式参加交流大会。
交流大会总共三天。
期间各门派会交流修炼心得,互相交易法器、符箓跟修炼功法等。
直到最后一天,进行一场友谊第一,比试第二的武斗。
苏晚棠不想跟傅司宴参加古板的交流会,离开四合院府邸,走在古镇青石铺就的道路上,与周围络绎不绝的人擦身而过。
她情绪很低落,目光时不时扫视着周围,明显是在寻找什么。
今早醒来的时候,她从傅司宴的口中得知,罗珊凌晨就到达古镇的消息。
南洋很珍惜这次受邀华国举办的修炼交流大会。
罗珊身为南洋圣女,此次前往华国跟来了几名,身份地位含金量很高的长老。
脸上戴着黑金面具的苏晚棠,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眼底闪过一抹复杂光芒。
她在两名傅家护卫的拥护下,走到一个看起来平常无奇的摊位前。
坐在凳子上的摊主,正在招待几个穿着直筒裙的女人。
其中一个长相温婉的女人,手上捏着一枚半个巴掌大,做工精细类似古币的圆形银牌。
摊主穿着灰色道袍,满脸笑容的热情介绍:“这是出自隐世家族鄢家主之手的法器,上面还蕴含着鄢家主的充沛灵力,此物既能当护身符辟邪,还能当做武器诛杀邪祟……”
“多少钱?”
手握银牌的女人,五官看着柔弱漂亮,声音冷冰冰的。
摊主也痛快,直接报价:“五十万,不二价。”
恰在此时,苏晚棠走过来,插了一嘴。
“五十万,我买了。”
她掏出手机,对着摊位上的二维码,直接扫码支付。
【叮!您的账户到账50万元!】
付款的速度之快,根本不给女人和摊主反应的机会。
“嗤!”一旁身穿南洋直筒裙服侍,五官漂亮的女人表情瞬间沉下来,嘴里发出嗤笑声。
此人正是凌晨到达华国的罗珊。
在她身后跟着几名神色颇为恭敬的侍女。
罗珊捏着手中的银牌,对老板摇晃了一下,腔调不紧不慢道:“我出一百万。”
说着,她就要把东西收起来。
苏晚棠抬手去夺,被罗珊眼疾手快地挡开。
“苏晚棠,你长本事了,竟然跟长辈抢东西!”
“你算哪门子的长辈,谁付了钱东西就是谁的!”
戴着黑金面具的苏晚棠,深深看了她一眼,嘴上嘲讽回怼,抢东西的动作不停。
她跟罗珊在摊位前,你来我往地争夺一枚银牌。
两人都身手不错,过了上百招也没伤及路人,反而引来不少人围观。
围观起哄的人不少,还有人驻足原地,讲解两人过招的精彩瞬间。
罗珊没想到几个月不见,苏晚棠的实力上升如此快,她应对起来越来力不从心。
对比两人上次在帝都见面时的大打出手。
这次她们动手明显没那么狼狈,却也招招狠辣,透着让人心惊的凶残。
苏晚棠其实只出了五分力,恢复记忆得知真相后,她对罗珊的恨意也并未消失。
只是这份恨意变得复杂,让她无法名义上的小姨痛下杀手。
眼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期间差点波及一个少年,罗珊的脸色极为难看。
她这次前来华国修炼交流大会,皆因受华国顶级权门望族傅家邀请。
如果不是忌惮傅家,她绝不会在这个时候来华国。
为了不把事情闹大,罗珊率先停了手。
“不打了不打了!东西给你!”
她从怀中掏出那枚银牌,随手朝苏晚棠丢去。
苏晚棠皓腕微转,一道灵力裹在银牌上面,掌心在虚空中上前推去。
银牌又回到罗珊的面前,准备转身走人的罗珊,巴掌大的脸庞神色骤然阴沉。
她眼神凶狠地瞪着苏晚棠,咬着牙问:“你什么意思?”
“不是说孝敬长辈,东西给你了。”
苏晚棠拖着慵懒尾音的声调,带着几分意味不明的僵硬。
总之就是非常怪异,极不自然。
也让人察觉不出来,她把罗珊当做长辈的态度。
罗珊红唇勾起一抹冷笑,盯着漂浮在眼前的银牌。
她抬手挥出去,满脸不屑道:“我不稀罕!”
然而,她挥出去的力量,并未撼动浮在虚空中的银牌分毫。
狠话已经放出去,行动上却并不给力。
罗珊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她眼神凶狠地瞪着苏晚棠,像是把她活剥生吞了。
苏晚棠目光微垂,盯着银牌上的一个小小罗字。
她声音冷淡地问:“你真不要?”
银牌上面布的阵法,也许是她父亲所为,银牌应该是属于她母亲的。
苏晚棠刚刚看清楚银牌上的罗字时,有那么一丝悔意。
三岁那年,罗珊撕心裂肺地喊姐姐。
声音那么痛苦,充满绝望。
苏晚棠内心如做错事的小孩子,面上不动声色,冷着一张脸。
罗珊与她对峙片刻,最终还是不舍放弃姐姐的遗物,抬手握住那枚银牌,转身头也不回来地离开。
几名南洋侍女因身穿直筒裙,迈着急促的小碎步追上去。
苏晚棠穿过人群,盯着罗珊远去的背影,看出几分气急败坏的意味。
她倏地开口问:“你们说什么人几年不见一次面,看不到脸,仅凭一句话的声音就认出对方?”
罗珊从小到大从未管过她,偶尔见一次面也非常不待见她。
但有一件事,让苏晚棠记忆非常深刻,那就是学华语。
明明没有记忆的她,因为异族风情的脸像是南洋本土人,罗珊从小就让人教她华语,学习华国文化。
要说此事跟她自身是华人,是鄢家女无关,苏晚棠是不相信的。
站在苏晚棠身后的两名傅家护卫,彼此对视一眼。
左边护卫:“仇人或者亲人?”
右边护卫:“放在心上的友人?”
两人的语气犹疑不定,说出来的话他们自己都不太确定。
苏晚棠面具后面的红唇,挽起一抹没有温度的笑意。
用仇人来定义她跟罗珊的关系更为恰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