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抿了抿霜白的唇,如今才向我说出实话,“是蛊,当年桃儿的母亲去世前,曾在我与桃儿身上都种了这个蛊。
一旦动情,这蛊就会反噬我们,我离桃儿越近,桃儿对我的喜欢越强烈,这蛊发作得越厉害。
最开始我也曾抱着侥幸心理,没将这蛊当回事,可那天桃儿就在我的身边发作,七窍流血,全身冰凉,痛苦不已,疼得在地上打滚。
我也是那会子才知道在此之前桃儿和我一样,已经私下发作过许多回了。只是我的修为高强,能压得住这蛊,故而发作起来只疼一小会儿。
可桃儿,却备受折磨,几次都痛的晕过去。桃儿找冥医看过,但冥医没查出她体内有蛊,因此她也不知自己为何突然会那样。”
“桃泠的母亲也忒自私了吧,为了断了你与她女儿的姻缘,竟用这个绝情法子!”我出乎意料地询问:“那后来呢,桃泠身上的蛊,你是怎么给她解掉的?”
土伯叹道:“那时我为了保住桃儿的性命,狠心将桃儿赶出混沌宫,桃儿最后一次发作昏倒在黄泉口,勾魂使者路过正好撞见,便将她抱回了我的府邸。
我看着日渐消瘦的桃儿,深知即便让桃儿远离我,即便我恶言伤桃儿的心,桃儿也还是放不下我,总会念着我,她对我的喜欢也无法消失,赶她走,终归只是治标不治本……
所以我就强行运功,求南尊帮忙,一起将桃儿体内的蛊虫,转移进了我的身体。
我本想让她平安过完一生,却不料她的蛊虫刚解,我还没来得及多看她几眼,她就因公殉职,丧命在我怀中。
她临死前,抚着我的脸颊哭着和我说,她活了一辈子,只遇见过一件做不到的难事,那就是忘记我……她说她死了也好,就不用再备受煎熬了。
可我,怎忍心让她消失,我违反冥律,强行将她的残灵送进六道。
我本想着她若有机缘转世成人,便算是彻底断了我俩之间的孽缘,但她此生却自幼体弱,为了护住她神魂不散,此世不夭折,我只能入她梦,为她养魂。
我与她,其实不是今年才见第一面的,她三岁时,九岁时,十六岁时,我都曾入梦陪过她一段时间,不过我离去后便抹去了她的记忆。
今年是她失明后我第一次来见她,她的眼睛并非全是此生因果所伤,前世她的双眼误被地狱火灼坏,故此今生才屡屡求医都治不好。
怪异的是,她失明后我再入她梦,走时,却无法让她遗忘我……”
“所以你们才会有了今生的纠缠。也许,这正是天意呢,你和她缘分未尽,注定是分不开的。”我咬唇想了想,问:“这些年过去,你体内的蛊毒还没解?”
他颔首,淡淡道:“这蛊虫刁钻的很,宿主的灵力越高强,越不好解。虽然蛊毒发作我能压制,但我却暂时无法将它弄死,它会与我共存。
原本的一只蛊虫,倒是还容易解,可现在我体内有两只,着实棘手。”
“这些天你蛊毒发作的越来越厉害,是因为你回阳界又陪在桃泠身边了么?”
他道:“此蛊断情,动情即伤。”
“这样说的话,还是暂时分开对你俩都好。”我压沉声。
他瞧了眼还了无生机的桃泠,拒绝道:“娘娘说得对,我赌不起了,我不能再拿桃儿的命去搏。”
“你的蛊毒……我回去问问龙玦,我会设法帮你解掉!”我向他承诺。
他却不再抱有希望:“娘娘不用费心,这蛊毒存于我体内多年,我已经适应了。只不过是最近损了些修为才让它有可乘之机发作,我自己能解决。你也该,好好保重身体才是。”
我抬眼朝外看去,不由感慨:“你我,相伴多年,是老朋友了。我不希望你有事,也不希望你错过自己的良缘,追悔莫及。”
“是啊,老朋友了。娘娘能够回来,属下也算了却一桩心愿。”
我握住桃泠冰冷的手,“希望我们大家这辈子都好好的,诸事顺意,如愿以偿。”
土伯侧首看了我一眼,“会的。”
——
第七天,桃泠身下的桃枝突然一夜花苞绽放,桃花清香传遍整个桃花镇……
桃泠家门口那棵象征她生命力的桃树也起死复生,在那天的第一束阳光穿透云层洒向人间时,瞬息抽芽生叶,绽出满树冠的粉霞。
紧接着方圆百里的桃树都反季节地开了桃花。
忽如一夜春风来,满镇尽是桃花香。
“真是奇了怪了,今天路边的桃花都开了!这都要到农历九月份了,桃花咋还会开呢!”
“不会是咱们桃花镇又要闹什么邪事了吧?”
“我刚从县里回来,县里路边的桃花也开了,今早上新闻还报道这件事了呢,那播音员不是说了吗,专家研究过,可能和今年的气候有关系,这几年秋天太暖和,有春天的感觉,所以那些桃树把秋天当成春天了呗!”
“那我就放心了,只要不是单咱们桃花镇不对劲就成!”
“我看啊,这是好事!自古桃花主喜,这次开的是桃花,说不准是老天爷降吉兆给咱们桃花镇冲冲晦气呢。”
“也对,蛇妖刚死,咱们镇子上还有晦气呢,桃花一开说不定晦气全都冲散了,是吉兆,吉兆啊!”
“那咱们快去给城隍爷龙王爷,还有龙王庙门口那棵老桃树上上香!请仙家老爷们再保佑保佑我们。”
“说得对,走,咱们快去上香烧纸,祈求平安……”
我和龙玦刚出门就遇见一群中年女人和两个老大爷凑在一起站路边谈论这件事,歪头看我家院墙边上的桃花也开了,我欣然说道:
“桃花主喜,鹊上枝头,我们宫里养的桃树仙就是与众不同!”
龙玦轻声道:“桃泠在冥界本就是喜仙,今日重生有喜兆也是正常。走吧,我们去接她。”
“嗯。”
刚到桃泠家,桃泠的弟弟就紧张地跑出来牵住我的手,着急把我往灵棚里扯:“你怎么才来啊!你看我姐姐刚才突然就变样子了!身上的衣服变得好奇怪,像画里的仙女似的!”
陆锦年和桃泠父母已经在灵棚里守着了,桃泠爸见到龙玦,紧张地迎上来问:“我闺女、她,她到底是什么东西转生来的?”
我和龙玦走到桃泠的桃枝床前,桃泠的脸色已经恢复红润,身上穿着粉色桃花广袖仙裙,如墨长发挽成松散发髻,髻上桃花朵朵明媚温柔。
气色比前几天好多了,银色仙泽浮在她的袖边衣角,身下桃花正拼命为她输送灵气。
“她是桃仙转世,不是妖孽,她上辈子就已经得道了,只是遭了劫难,才来人间走这一趟。”
龙玦瞧了眼站在另一边满脸担忧的土伯,道:“她已功德圆满,可以回来了。”
说完,施法往桃泠身上落了一层金光。
金光敛入桃泠的身体,桃泠闭着双目,突然就从桃花床上坐了起来。
“桃儿……”土伯伸手欲扶住桃泠。
桃树仙子蓦然睁开清澈双眼,在土伯抓住她胳膊时,讷讷转头,疏离眸光迎向某人担忧的眉眼。
“舅、舅……”桃泠沙哑开口。
也是这声舅舅将本是满怀希望的土伯给吓得陡然松手,放开了她。
陆锦年敏锐地反应过来:“她、成仙了?”
“成、成仙?那那那、桃儿啊,你还认得我和你爸吗?”桃泠妈急红了眼,忙是挤过去捞住桃泠的纤纤玉手握进掌心,忧心忡忡地问。
桃泠眨了眨似水般清澈温柔的美人眼,报以一笑:“我当然认得,妈、爸,弟弟……”
桃泠的老父亲此时此刻才终于松了口气,重重点头:“行,还记得我和你妈,还有你老弟就好!我就说,你敢没良心把我们忘记……看我不拿榔头把你赶出家门!”
“姐,你终于又活了!这几天我都没睡好觉,每天半夜都和妈起来好几次看望你!预报说今天有雨,还好你醒得早,不然你被泡进雨里了我们还得把你捞出去换个地方!”小家伙嘴上抱怨,可见到桃泠苏醒,眼角都忍不住潮湿了。
桃泠从花床上跳下去,摸摸自家小弟的脑袋:“放心,姐姐命大,死不了。”
说罢,又拥抱了一下自家爹妈,拍拍他们的后背好生安慰一通,才转头和我们说话。
“锦年,这几天你辛苦了。”
陆锦年欣慰叹道:“举手之劳而已,你能醒过来就好。”
桃泠淡笑着点点头,最后才来见我和龙玦。
“大帝,娘娘,多谢大帝再造之恩,小仙感激不尽。”
我抓住屈膝行仙人礼的桃泠胳膊,欣然道:“和我们还客气什么,桃泠你终于又活过来了,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再给我挡刀!”
桃泠抬眼,对上我欢喜的眸光,再开口,声音也不自觉温软下来:“我是怕你肚子里的小娃娃有事!你的肚子才三四个月,万一她把你捅出个好歹你又怀着孕,到时候多遭罪。
还不如我替你把这罪受了……再说我也没吃亏,我本来已经与仙途无缘了,是大帝看在我舍命救你的份上才将我的元神唤醒,设法让我重回仙班!
我这辈子想都不敢想的事,竟然有一天真的砸我头上了!大帝简直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我呛了声,“可别了,龙玦可没你这么大的闺女!”亲密的牵住她手,我问她:“现在感觉怎么样,身上可有哪个地方不舒服?”
桃泠抬袖,在我眼前转了一圈,确认道:“神清气爽!脱胎换骨,换了一身仙骨的感觉就是不一样!”
我偷偷往土伯身上扫,桃泠醒来和每个人都热情打了招呼,唯独土伯被晾在一边上……该,让他之前那样任性!
“这几天土伯一直在你床边,寸步不离地照顾你,桃泠你……”
我试图给土伯刷刷好感,可话没说完就被桃泠心口不一地笑着打断:
“我知道,舅舅一直很照顾小仙,舅舅对小仙颇为爱护,小仙对舅舅心怀感激,日后……定好好孝敬舅舅,听舅舅的话,不让舅舅为小仙烦心。”
我与龙玦相视一眼,颇为无奈。
她一口一个舅舅,一口一个小仙。
是在剜土伯的心呐。
问题看起来挺严重。
我朝脸色越发难看的土伯投去了怜悯的目光,让你作,好吧,一觉醒来老婆没了,多了个外甥女!
这下可就有好戏看了。
“舅舅?锦年不是说你和这位仙人是……”桃泠父亲欲言又止。
桃泠母亲也迷茫发问:“女婿变兄弟了?”
陆锦年正要开口解释,桃泠却先一步自证清白:“爸妈,你们有所不知,舅舅是我上一世母亲的义兄。
曾经我是对他有非分之想,只是如今我已经想明白了,舅舅永远都是舅舅,我道行浅容易有妄念,还望舅舅不要怪罪桃泠从前的不懂事,桃泠以后,再也不敢,亵渎舅舅了。”
土伯低头,面上风平浪静,但掩在袖下的那双手,指甲都快掐进肉里了……
拳头紧攥,手背上青筋凸起,密汗淋漓。
“这、不对劲啊。”桃泠妈直性子,扭头和她爸说话,“义兄……是干哥哥吧!那就是干舅舅。干舅舅算什么舅舅,还亵渎,桃儿你这说得也太严重了些。”
我趁机连忙搭话,利用桃泠妈的爽快心性故意问道:
“他们就是脸皮薄,碍于这个身份不好再近一步……咳,我也觉得干舅舅算不上什么舅舅,阿姨,如果桃泠看上了您的干兄弟,您会允许她俩在一起吗?”
桃泠妈当即发话:“那凭什么不允许!我要是有个这么年轻的干兄弟,桃儿看上我巴不得她俩早点结婚呢!俗话说干亲不算亲,又不是有血缘关系。
什么舅舅外甥女的,与其要干亲,那还不如亲上加亲!当女婿多好!”
我接着套路她:“桃泠上辈子的妈去世前,留的有话,不让他俩在一块。这身份关系膈应的慌。”
“那她可真是管得多,自己的闺女嫁给自己的干哥哥……虽然是有那么一丁点的别扭吧,但是她这位干哥哥相貌堂堂一表人才,没啥可挑剔的,也不老,性格也好。
我如果是她,就宁愿孩子和干哥哥在一块呢,至少把孩子交给他照应,我放心!
反正都是自己人,守着那奇葩规矩干什么!当然,还是要看孩子自己的意愿,孩子想和谁在一起就和谁在一起,孩子想和干哥哥在一块,成全了不就是。
终归孩子的幸福是要靠自己去选择的。死就死了,还管身后事做什么!
她这个母亲当的可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就因为自己的一个交代,一句遗言,毁了一段良缘,值得么?”
她抱怨完,又一本正经和桃泠说:“孩子你想喜欢谁就喜欢谁!别有啥心理负担!什么父母遗言,那都是上辈子的狗屁了!
你自己的终生是要靠自己去选择,去追求。我也是当妈的,我拿你当亲闺女看待,所以我更希望你能勇敢跟着你的心走,做你喜欢的事,爱你喜欢的人!
更何况你都说了那是你上辈子的妈留下的话了,上辈子已经过去了,这辈子,妈和爸谁都不干涉你的感情问题,管他什么舅舅干哥哥,只要不违背道德,你俩没有血缘关系,该在一起就在一起!”
“妈……”桃泠凝噎低吟,感动地看着她。
果然桃泠她老母亲才是那个神助攻。
桃泠老父亲有些尴尬了,咳嗽两声心虚问:“那,桃儿和那个小伙子都订婚了……”
桃泠老母亲瞪了自家男人一眼:“我们的桃儿现在是什么身份,人家成仙了,咋还能嫁给凡夫俗子呢,再说之前商量订婚的时候,谁知道桃儿心里已经有人了……”
老父亲为难:“那我怎么和亲家交代喽!总不能说我闺女成仙了,不能嫁普通人了,那人家八成会以为我脑子有病!”
桃泠她妈叹口气:“你就不能编点别的理由吗?就说桃儿……眼睛又看不见了,咱家不想拖累他们,所以取消这桩婚事。”
“事到如今只能这样……”
“爸。”桃泠出声喊住她爹,目光飘忽不定地沉声撒谎:“婚事不用取消。”
“啊?”
众人闻言皆惊讶。
桃泠妈不解:“为什么?不解除你们的婚事,你和那个仙人……”
桃泠激动道:“我和舅舅没有那种关系,我,不喜欢他。”
站在不远处的土伯僵硬脊背狠狠一震。
我别过头轻咳,得,玩过头了吧。
现在是人家不稀罕要他了。
她家的情况忒复杂,我拉上龙玦,给陆锦年使了个眼神。
随后我们三人一道离开了她家。
“桃泠这回怕是真被伤到了,不知道土伯大人有没有办法让人家姑娘回心转意。”
我折了枝桃花拿在手里,接上陆锦年的话:“土伯,也得吃点苦头了,他啊,向来是木头脑袋,一根筋,办事就喜欢认死理。
他在感情方面是不开窍的,或许被桃泠这么一折腾,他就能认清自己的内心了。”
陆锦年点头:“但愿吧。”
我故意逗龙玦:“我记得你以前也没少在土伯面前吃闭门羹,这些年他辅佐你,你都是怎么熬下来的?”
龙玦用余光扫我,颇为心累:“那能怎么办,是你留下来的神官我总不能一脚将他踹了?咬咬牙就熬过来了。”
之前听楚云说,整个冥界敢光明正大怼龙玦,龙玦还不还口的也就只有土伯了。
看来情况属实。
想想还挺有意思,龙玦撞上土伯这种木头疙瘩,也得吃瘪。
“龙玦,这些年你究竟去了什么地方,为什么这几天,他们都叫你,大帝?”陆锦年阴着脸,忍无可忍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龙玦面不改色的斜觑他:“你说呢?”
陆锦年哽了哽,没有底气地猜测道:“你莫非就是酆都大帝?”
龙玦抓住我的手,默默握住:“本帝原以为你早该发现的。”
陆锦年顿时上了火:“我怎么发现?!你们一个个瞒我瞒的密不透风,我又不是神仙还能未卜先知!
原来当年救我的人是你,你……为什么救我,你知不知道……当年是我,让人故意和你说姐姐已经嫁到了人族,并且和人皇夫妻恩爱,设计阻拦你与姐姐相见的!
姐姐的死,与我也有关系……凤颜当年造的孽,有一半都是我与她同流合污狼狈为奸,若不是我,你也不至于连姐姐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你,为什么救我,你该恨我,恨不得杀了我才对!”
龙玦握住我的大手陡然用力,无意间都把我抓疼了。
安静片刻,才说:“不知道,若知道,本帝不会救你。”
陆锦年突然苦笑出声:“呵,我就猜,你不知道。你若知道,怕是做梦都想将我挫骨扬灰!”
“现在知道,也不妨碍本帝想将你挫骨扬灰。”龙玦直言不讳。
陆锦年干笑两回,抬头,又将浑浊目光投落在我身上,无力自嘲道:“你知道,当年我有多嫉妒你吗?
同样是姐姐救下的人,同样是无家可归只能依附姐姐而生的人,你我其实没多少差别,不过是原身不同,你是龙,我是纸人,我原身不如你。
但那又如何,我虽先天资本比不上你,可我生来比你干净,我是姐姐亲手所制,亲笔所绘,我是得了姐姐的神仙血才生出灵的纸人,而你却是拥有魔族血脉的罪龙!
我生来就会讨姐姐欢心,而你,只会一次又一次的伤害刺激阿姐!
我自认为容貌性情天分不输你,我对姐姐的爱,不比任何人少,可为什么姐姐就是只喜欢你,姐姐每次看见你,哪怕你故意没事找事前去寻她不快,她望着你的目光也永远都那么温柔深情。
而我,无论怎么用手段,都顶替不了你在姐姐心目中的地位……
姐姐看着我,永远都只有对弟弟的宠,却没有对你时的爱。
你让姐姐难受时,是我陪在姐姐身边哄她开心,你伤到姐姐时,是我跪在她的腿边给她包扎伤口,你用凤颜去刺激姐姐时,是我陪着姐姐在混沌宫的彼岸花圃里一站一个彻夜,但姐姐,却从不肯把对你的爱,分予我一些。
就连后来你带凤颜离开了冥界,姐姐也是动不动就去你的寝宫门前站着发呆,姐姐连梦里都唤着你的名字。
我多么想让姐姐的余光瞥见我,但姐姐不要我啊!
我想顶替你侍奉姐姐,却遭到了姐姐的训斥,姐姐口中斥责我不该为了私欲误了修行,实则我明白,她只不过是心底还忘不掉你……
我想让你在姐姐的眼前、心里,永远消失,所以,我在偷听到姐姐要以身化六道,此行十分凶险,可能仅有一分生机,想见你最后一面的秘密后,把这个消息,设法传给了凤颜,让她千万,要拦住你,不许你与姐姐见面。
我本想,用这个方式让姐姐断了对你的念想,我只是希望姐姐一直等不到你,自己绝望,不再对你抱有任何希冀。
但我没料到凤颜竟想趁机要了姐姐的命,她怂恿你来偷地灵草,地灵草移位,姐姐被迫用自己的神力化成地脉金莲代替地灵草稳住冥界,还为了给你顶罪,亲自进了刑罚司接受天谴轰顶的惩罚……
那时,我看着遍体鳞伤浑身是血的姐姐,有过那么一瞬间的后悔。
但再后来,土伯依旧疯了般不停给你写信,我明知道土伯是想用你留住姐姐,可我还是控制不住内心的嫉妒。
尤其是在发现你偷偷溜进冥界妄想见姐姐一面时,我被嫉妒冲昏头,就命人欺骗你,姐姐已经嫁去人族,且与人皇恩爱,不会再回冥界了。
我看着你脸上的失落神色,格外快意,我觉得,姐姐终于只属于我一个人了……哪怕死,也只有我陪她了。
所以她殉劫那日,我义无反顾地扑进火海,抱住了她。我想,既不能与姐姐生同衾,那便同姐姐死同穴吧。”
“便因为你自己的私欲,你害得阿姐葬身在那片火海,魂飞魄散,差一点,就生生世世都回不来了。”
龙玦呼吸渐沉,压抑着胸口怒火,嗓音似淬了冰,目光如刃:“你倒是还敢提这些事!你这是爱么?真正爱一个人,会抱着和她一起死的念头么?”
“我承认我是极端,做了不该做的事,这些年来我也在人间寻找姐姐……我总想着,若姐姐能出现在人间,我定快你一步得到她,但,呵,也许这就是报应吧。
我见到了真正的姐姐,却还是被你捷足先登了。
龙玦,这么多年了,我始终都没想明白,凭什么。
你怎配,得到姐姐的爱,为什么这世上好事你不用努力就能落到你头上,姐姐成了你的女人,酆都大帝,也是你,如今你可真是名利双收!”
我听不下去地开口告诉他:“酆都大帝,是他一步一个脚印修炼十来万年才修来的。你问凭什么?
凭我的身体,是龙玦剥皮抽骨塑成的,凭他曾将我的一片元神碎片放进心坎用心头血养护了数十万年,凭他从上古时期等我,等到如今。
凭他为了守我用命护下的苍生,放弃天界的高官厚禄,一意孤行入了冥界,在酆都一守就是几十万栽春秋!
玉魄,没有一份爱,是无缘无故便滋生出来的,没有一份执念,是毫无理由。
就像你执着于我,是因为我曾给予你的温暖,而我执着于龙玦,也如此……
我之所以一次又一次原谅他,是因为我知道他从未真正恨过我,他甚至会在刺伤我以后,趴在我的床头握着我的手,问我为什么不要他。
我们虽明面上针锋相对,可实际上,我俩的心从未分开过。
我喜欢龙玦,是因为只有看见他,我才能真切感受到,我活着,我不是游荡世间的孤魂野鬼,我不是没有感情的行尸走肉。”
于龙玦来说,我或许算是他人生的救赎。
可对我而言,龙玦又何尝不是我被肩上使命压得喘不过气的岁月里,天边裂出的一缕明媚阳光呢。
陆锦年哽住,无措地别过头,许久都没说出话。
龙玦听完我的话,心情好了很多,“原来本帝对夫人这么重要。”
故意瞧了陆锦年一眼,“本帝方才,是真的想杀人,但听完夫人的话,才发现没必要。毕竟有些人,从头到尾一厢情愿已经够可怜了,让他认清现实,或许就是最好的惩罚。”
陆锦年窝火的扭头狠狠瞪了他一眼,死鸭子嘴硬:“别以为你是酆都大帝救过我的命,我就怕你!”
“嗯,你本就无需怕本帝,毕竟本帝是个大度的人,是不会为了前世的陈年旧账同你斤斤计较的,只是本帝突然觉得你转世这么多次,每一世都恰好是人,难免太便宜你了。这样,下辈子本帝命人将你拨去畜生道试试,让你体验一下新生活。”
“你!”
“再给你添个十条八条配偶,让你们产个百十来条后代,一家子热热闹闹,总好过你现在孤身一人看别人夫妻恩爱好。”
“龙玦!”
“你放心,本帝说到做到!”
看龙玦的脸色还挺认真,我无奈摇摇头,这对活祖宗,真是拿他们没办法。
——
晚上,龙玦同土伯一起出门散步消食外加商量什么小秘密去了。
白竹本来在我屋里陪我剥栗子的,可谁知她口中八卦还在讲着呢,突然就抽风似的拿栗子僵着脊背站起身,目光呆滞,直挺挺地朝门外走了去……
像中邪了一样!
我抬眼,忽有阴风袭进窗,携了两片火红的彼岸花瓣,翩翩然落在我手边。
这是……
我顿时警醒,站起身,面向门外漆黑夜色问了句:“阿绫,你来了。”
下一刻,一名身着墨色金丝双凤华袍,梳着高髻,头戴凤冠斜坠紫琉璃步摇的年轻女子就现身在我眼前。
稳重一挥臂上鎏金黑纱披帛,很不见外的直接坐在白竹位置上,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
“又被你猜到了!你怎么连元神未醒时都能认出我?我在你心目中,难道就这么重要?”
姑娘端着茶杯,冲我娇俏一笑,明眸皓齿,雪鼻朱唇,眉眼精致如画,微微启唇,轻漫语调好似三月春风拂开枝头盏盏桃花。
我见惯了她不着调时的模样,抬手刮了下她鼻头,无奈道:“忘记谁也不能忘记你啊,你这么小气,我要是把你忘了你不得把我家拆了。”
她拿住我的手,笑起来眼角弯弯,连眉尾那朵艳丽的彼岸花都旖旎妖娆了几分。
“好久不见,阿姊。”
我也回以一笑:“好久不见,冥王。”
年轻女子饮了口茶水,挥挥袖袍,“长话短说,我现在不仅是冥王,我还嫁人了,我男人就是天帝,所以我现在也是天后娘娘。”
我颔首:“恭喜,觅得良人。”
冥王摇摇头,“天帝天后可同朝议政,如今是我与阿渊一起掌管九重天。”
我把剥好的栗子推给她:“那……你老公帅不帅?”
我可记得这姑娘是个颜狗!
冥王有点小骄傲的昂了昂下巴,“那当然,我家那口子当年可是三界第一美男!”
我想了想,不要脸的问了句:“你和你家那位是姐弟恋吧,我记得你明明和他爹是一个时期……”
我还没说完就见冥王的脸唰的一下黑了。
于是我果断识趣的闭了嘴。
“这不重要……说的就像你和你家这口子不是姐弟恋一样。”
“我俩也没差多少岁。”
“这不重要……我和我家那口子也没、咳,反正没有其他神仙差距大!”
我捧住下巴:“哦,所以你家那口子三界第一美男究竟有多美……”
“我家、”她要被我逼疯了,黑着脸再次强调:“这不重要!”
我挑眉:“说重要事!”
她差些被我几句话气的厥过去,“天帝天后可同朝议政。”
我点头:“然后呢?”
她从大袖里掏出一份奏折,啪的一声放我桌上:“重点是今天朝会有人弹劾你那位小徒弟以权谋私,密谋毁六道!”
我一怔,捡起折子就控诉:“哪个不怕死的弹劾的?”
冥王心累扶额:“人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