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扶着脑袋慵懒道:“讨厌这个词,未免言重了。本座与酆都大帝之前既是夫妻,本座又怎会讨厌酆都大帝呢?”
他低头,内疚苦涩道:“很久之前,我伤了你,便是因为伤你太重,所以才导致你如今忘记了我。祖上说得对,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是上天对我的惩罚。”
我闻言,却突然抿唇轻笑,看向他的眼神也不觉温柔:
“你明明可以选择隐瞒我上上辈子的事,却还是让人一字不漏的全部告诉我,你就不怕,我现在忘记了你,对你没有爱意,得知那些事后会生气惩罚你么?”
他暗暗抓紧袖底那双骨节分明的修长大手,面不改色地凝声回答:“我不能趁着你失忆,就对你有所隐瞒,我心悦你是真,曾伤害过你,也是真。”
不错,是个正直的男人。
我正欲开口让他靠近些,玉魄那小混蛋却故意在此刻出现,前来打断:“姐姐,我抓了两只彩翼仙鹤回来,您要不要去瞧个新鲜。”
我留意到酆都大帝脸上的失落神情,故意抬起广袖,命玉魄扶我起身。
身子被玉魄小心搀扶着站起来,我没有再多分一缕目光给殿内站着的男人,兴致极好地跟着玉魄一起去看彩翼仙鹤了。
“彩翼仙鹤本座当然得去瞧瞧了,这次又是从哪抓来的?你啊,总是想方设法讨本座开心。”
“姐姐放心就好,是从合法途径得到的,这次没有抢。”
“是没有明抢吧?手臂上怎么多了条血口子?先去偏殿,我给你上药。”
“多谢姐姐。”
我对玉魄的嘘寒问暖到底还是刺激到了那位沉得住气的酆都大帝。
刚踏出殿门,我就听见身后传来两道极轻的闷咳声。
这些天他为了照顾我耗费了不少真气,此时正身子虚弱着,再被我这么一刺激,怕是难受极了。
不过,我并没打算收手。
往后三天,我依旧这么刺激他。
他送来的糕点玉魄说喜欢,我便当着他的面把糕点赏给了玉魄。
他想来寻我说话,偏偏玉魄那个小心眼的每次都掐着点前来搅局,故意用各种由头将我带走。
我又总在他话没说完时就同玉魄果断离开。
这么来回折磨他四五回后,他终究还是撑不住的爆发了。
事情的导火索是他亲自剥了一小盅的石榴送给我,说是我从前最喜吃这东西,可他却没给我剥过几次。
我其实早就从侍奉的宫娥口中得知酆都大帝已经熬了五六个通宵办公,头一天晚上好不容易有时间入寝了,却亲自往人间走了趟,回来时手里还多了几个石榴。
侍奉的鬼差楚云大人怕酆都大帝将自己熬出个好歹,提醒了大帝好几回该休息了,大帝都置若罔闻,只一门心思闷头剥着手里石榴,指甲都剥出血了,还是不肯放手。
卯时,我刚起身,他就将一盅剥好的石榴送进了我的寝殿。
我只是看了那盅石榴一眼,玉魄就很配合地将石榴撤了下去,还摆出一副欠揍模样,故意拉踩酆都大帝:
“这些人间不值钱的玩意儿,还是不要留在此处碍姐姐眼了!我给姐姐买了栗子糕,姐姐尝尝?”
我抬手将金钗别进髻上,漫不经心道:“白竹不是养了只兔子么?这石榴看起来颜色不错,拿去喂兔子倒是合适。”
说着,我还不忘扎一扎我这位便宜夫君的心:“酆都大帝以后就不要再折腾这些无意义的玩意儿了。本座如今是后土,不是你那个凡人妻子。”
他听罢我这句话,眼眶瞬间红了。
沉默很久,才俊容憔悴,眸光哀伤的揖手行礼:“是。”
他转身离开的背影既萧瑟又可怜,而我胸膛内那颗砰砰跳动的心,也陡然如被人攥住般,猛一抽痛。
果然是夫妻连心……他难受,我也心疼。
可惜这笨徒弟,如今还悟不出我的心思。
连日的放纵让玉魄有些蹬鼻子上脸。
或许是我演技太好,连他都被我骗过去了吧。
酆都大帝刚走,玉魄就寻了个由头也追了出去,然后我就耳尖的听见玉魄拦住酆都大帝在我殿外耀武扬威:
“如今姐姐已经不记得你了,姐姐现在最亲近信任我,我劝大帝还是不要再做这些无用功了,凡间的白鳞宸已经不存在了,千百年的时间,可是会有无数变化。
说不准,到时姐姐即便再记起你,千百年的疏离姐姐对你的感情也早就荡然无存了。
老天长眼,这机会可是白给我的!龙玦,从前我争不过你,如今我也要让你尝尝爱而不得的滋味……
你想杀我?晚了!姐姐现在只会对我没有任何防备,我才是离她最近的人,你对她而言,只是个陌生人!你还是掂量清楚,自己在她心中是何地位吧!”
酆都大帝被他气吐了一口血,听说,还晕过去了。
傍晚,鬼差楚云偷偷溜进我的寝殿,避开了粘人精玉魄来见我。
一进我的寝殿内室,就没礼貌地把我怀里捧着的石榴抢了过去,自己抓了把捂进嘴里,吃没个吃相,
“宸宸,咱们这样是不是玩过火了?大帝这几天白天被你刺激坐在神殿内发呆,晚上批阅奏折,批完就对着你曾送他的那串香灰琉璃手串发呆,背地里,还偷偷掉眼泪,再这样下去我怕他老人家猝死。
你没醒的那段时间,他日夜寸步不离的守在你床前,握着你的手念叨你的名字,讲述你们的过往,为了让你快些醒过来,他拼命将自己的真气渡给你,这几天本来就是吊着一口气,眼巴巴的来见你,你倒好,把他刺激得不是吐血就是流鼻血。
今天更更过分,那个玉魄上赶着欺负大帝,大帝损了真气又急火攻心,回去就晕死在神殿内了。
司药仙子说了,是遭受打击郁结于心,又加之劳累过度,才晕的,给大帝拿的药,大帝又不肯服用,这会子刚醒又去山灵府看小殿下了……
我瞧着都心疼得慌,虽然他从前负了你,让你遭了那么多罪,现在你还回去也是该,但宸宸,我是怕万一你失手……他有个好歹,你恢复记忆了,会后悔……”
我听着他的讲述,拿过茶盏,捏着茶盏拨了拨茶芽,思索片刻,道:“本座这样做,其实并不是为了报复他……你放心,本座自有分寸。”
施法在桌子上化出一坛酒水,我和楚云说:“此乃酒仙亲手所酿的仙人醉,你设法让他喝下。”
楚云抱过酒坛:“这么多?你是想撑死大帝?”
我支额:“此酒最忌心事重重时饮,若心情畅快时喝,则觉爽口舒适,还能提升修为,若心中郁结时饮,则一杯醉,饶是修炼多少年的神仙,酒后必会吐真言。你设法让他喝一些就行,剩下的赏你了。”
楚云反应迟钝地明白过来,连连点头:“好!”
当晚,楚云就把酆都大帝寝殿内的茶壶装满了酒水。
我熬到子时正欲安寝,不想衣袍才褪下两件,某人就跌跌撞撞闯进了我的寝殿,携着一身清凉酒香,从后猛地抱住了我。
他心跳得很快,说话时声音发颤,滚烫喘息擦过我的耳廓,撩得我耳尖痒。
“阿姐,你不要我了么?这几天你疏远我,也不肯看我们的孩子,当真是我把你伤得太深,你打算从此把我忘得一干二净,和我一刀两断吗?”
我虽忘记了我们以前做夫妻时的种种,但对他的突然亲近,我并不抗拒,且还本能的……贪恋他怀里暖意。
他搂着我刚说了一句话,便泣不成声:“鳞儿,我等了你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把你等回来了,可你怎么能对我不负责呢。
我想你,这几天我疯狂的想将你抱在怀中狠狠亲上一口,可我不敢,我怕惹怒你,以后便连见你的机会都没有了。
老婆,你回来好不好,我想你,我求你记起我,别将我从你的生命中抹除,我不能没有你!”
他说至最后已哭得不像话,似个孩子般,胆怯且无助。
我感受到衣领内那片愈发晕染开的冰凉,尴尬地看向捧着我衣袍的两名傻眼宫娥,无奈给她们使了个眼神。
待她们离开顺手还替我关上殿门后,我才心软地转身扶住那衣沾酒香的傻男人,轻轻为他抹去脸上泪痕,“你可是酆都大帝,怎么能在宫娥的面前哭成这样……傻阿玦,又不是真不要你。既然想我,又为什么不主动来靠近我?我又不会吃人!”
他霸道地捧起我容颜,灿若星辰的眼里温柔潮水暗暗涌动,委屈极了地向我告状:
“我怕你不记得我,我再冒犯你,你就真的,再也不要我了……阿姐,你疼疼我,别不要我,好不好?”
我对上他那双雾蒙蒙的深眸,察觉到他鼻尖呼吸愈发急促灼热压抑不住,不禁咽了口口水。
双手握在他强健有力的窄腰上,分明以前我并未这样亲近过他,却能在第一时间发现,他清减了不少。
想到这三个月他为我受下的苦,我心软了。
握住他捧在我脸颊上的那只手,我心情平静,比往日任何时候都要清醒,深深凝望着他,开口问:“你我既是夫妻,那,同房应该不算出格吧。”
他醉眼迷离地望着我,怔了怔,仿佛瞬间醒了三分神。